颜安知捏着匕首的刀柄转了转,看着刀在卢音的腹部里被捅的更深,第一次露出和人设不符的邪恶表情来,“还有,本公主好心告诉你,杀你之前,本公主就已经派人在卢家人的饮食里放了毒药了。”
“你去黄泉路上的时候也好有个伴。”
她轻轻的松手,卢音就因为没有支撑而倒在地上。
因为受了好些日子的苦楚,她的脸已经深深凹陷了一块,显得那双眼睛凸出来的有些恐怖,她死死的盯着颜安知,手也在微微颤动着。
“贱……人”
她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但是还是咬着牙发出最后一句闷哼。
像是要带着对颜安知无穷无尽的恨意死去一样的。
颜安知不想再碰她的尸体,连匕首都没有收回,只是施施然的坐回椅子上,“多骂骂吧,以后你我再见都难了呢。”
人死之后最后丧失的是听觉,所以颜安知看着身体已经不能动弹的卢音,还是带着一抹笑意在她心里头扎刀。
死也不愿意让她死的安生。
“毕竟,本公主很讨厌你。就算把你杀了随便埋了,你们家陛下恐怕也只会心疼本公主手疼不疼吧?”
“而你,为了一个男人和家族离心,最后还得不到这个男人所有的爱。”
“真可怜呐。”
颜安知轻轻笑着,确定卢音应该死透了之后,她才起身整理了衣裳出了门。
“卢音已经是废妃了,她的葬礼不宜过于隆重,你让人好生收殓好送回卢家就是。”听说了卢音的死讯之后,余钧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瞬的不悦。
毕竟她是最真心待他的一个女人,如今被自己真心相待的女人杀了,他站在中间一时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注意到他的面目表情,钟勇在旁边适时开了口:“公主殿下似乎很是不喜欢卢废妃,不然……就凭公主的性子,一贯是直来直去的,怎么会亲自动手杀人呢?”
钟勇的话恰好提醒了余钧,他转身问道:“卢音是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吗?”
小公主若是记得前世那个梦的话,她针对卢音当然是有理有据的;可是她若不记得,卢音不过是挑衅了她几句,小公主的气量倒不至于容不下她。
余钧宁可小公主是有前世记忆的,那样她另嫁他人反而说明了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有不轻的分量的。可若是没有,不就正好证明了自己在她心中真的就是那么一个奴隶吗?
所以,颜安知如今这么对待卢音,就说明,她其实也是有前世记忆的不是?
也许她的记忆比较琐碎,不像他一样完整。
但是只要她记得过往,那他们俩之间就有了一条别人斩不断的联系不是吗?
看着余钧表情的变幻,钟勇当做自己眼瞎,继续开口说道:“卢废妃在公主到了大鲁之后,就一直在后宫传播公主狐媚惑主的谣言,引得不少妃嫔对公主不满。”
“她在凤仪宫伺候的时候也多次有不轨、以下犯上的行径。”
“公主……怕是因为这些恼了的吧……”
“不不不……不,知知怎么可能这么懂我们的中原的规矩……她肯定有事瞒着朕……”余钧听完,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
虽然颜安知一直在强调她是跟着齐山野身后学的中原规矩,但是一个摄政王怎么可能连后宫妃嫔的礼节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他的知知一定是都想起来了!她肯定还记得他!
余钧兴奋的理了理外袍,然后嘶了一声继续问:“公主有说过怎么处理卢音的后事吗?”
“未曾……”钟勇老实回答,然后又按照颜安知教过的话微微低头,似乎有些不好开口,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只是……公主殿下还吩咐奴才替她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余钧眼风一扫,钟勇立刻跪下来趴在地上,硬着头皮禀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公主她叫奴才给狱中关着的卢家人投毒啊……”
见余钧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立刻补上:“公主拿着自己的性命威胁奴才……说奴才不干。她就要寻短见啊……奴才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便派人照公主的吩咐做了。”
“求陛下看在奴才也是忠心耿耿为公主办事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颜安知连带着报复卢家的事情不仅没有让余钧感到愤怒,反而他还笑出了声来。
随意提了一句,“卢妃的后事,你到时候听知知的意思办吧。”
然后他便收拾收拾了自己之后出门,直接免了钟勇的礼,让人跟着一起去凤仪宫。
钟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心里还是感慨公主教的话好用。
到了凤仪宫,颜安知还是穿着素色衣衫,随意简单,看到钟勇领着余钧来,慢悠悠的斟了杯茶。
她看着余钧满面春光的进来,有些不敢靠近又有些痴迷的往她旁边一坐。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始终不急不慢的品茶。
凤仪宫外头的景色都很好,一步一景,即使是坐在亭中,听着淅淅索索的风吹竹叶的声音也能略窥几分自由惬意。
“我还是那句话,知知,你若是不记得我半分,不记得卢音,为何你会对我这般冷淡?又为何会对卢音赶尽杀绝?”余钧在某个时刻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亲近颜安知,管他的什么狗屁前世记忆,管他的什么已嫁作他人妇,管他的什么这不行那不行。
可是,他到底还是畏惧着。
只要小公主冷冷的看他一眼,那种高高在上的鄙夷的眼神一扫过来,他就跟束手束脚,跟被驯服的野兽似的。
根本不敢忤逆她的心思,更别说要霸王硬上弓了……
废话真多,颜安知心里头骂了一句,不动声色的又斟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
“本公主十六岁之前从未见过你,更别说有什么交集了。陛下说笑了。”她总是这样,看着心情称呼他,把他当成一只随人呼喝的狗一样。
目光移到她推过来的这杯茶上,余钧刚举起来要喝,就被颜安知轻飘飘的打断。
“这茶里头下了让人嗜睡安神的药,陛下喝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扫他一眼,眼神亮晶晶的,想看他到底会不会喝下这杯茶。
一旁的钟勇:“……”
早知道公主下药都是光明正大的,他之前还担心什么?大大方方的把药包给她不就好了?害他提心吊胆的,以为自己重新跟了个要弑君的主子。
余钧也没有想到小公主这么直白,看着她亲自倒的这杯茶,他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笑:“一点嗜睡的茶水而已,有什么喝不得的?”
只要……只要是你亲自倒的,你希望的,我都会去做。
只求我们能相爱一次。
看着余钧走后,颜安知不紧不慢的让人换了新的茶具,依旧坐在原地。
要让余钧真正成为孤家寡人,除去了卢音可是不够的,还有最为重要的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亲弟弟余昊。
而余昊这个人不贪恋权位,一心听余钧的话。
余钧对他也颇为放心倚重。
江山社稷难毁,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最是容易崩塌。也许一句无意的话,也许穿错一件衣裳,也许一个得不到的人。
总之,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导致信任链产生裂缝。
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颜安知见到一身青绿色衣衫的王爷束起长发,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样子,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梢,让自己的眼神更为灵动些。
素色衣衫本就显得她缥缈入神,如今的眼波流转更是给此等美人增添了几分入了尘世的烟火气息,余昊不自觉的就盯着她瞧。
颜安知抬了抬手,“是你啊。”
语气中颇有几分戏谑之意。
“本公主听说有位王爷求见,原来是你啊。”
余昊还记得第一次见颜安知的时候,她还赖在他父兄身边撒娇,娇俏活泼的跟个小兔子似的。
如今虽然还是貌美如初,甚至更加让人难以侧目,却感觉她眉宇间锁着一股淡淡的化不开的愁。
就跟上好的翡翠玉器上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一样。
美则美矣,却减了三分生动的灵气。
他蓦然开口:“卢音的死是你做的?卢家的人也是你下药的?”
虽有些疑问的语气,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片刻不差。
颜安知就笑了,她换了个倚着更舒服的姿势,素手纤纤附上一旁的椅靠,“小王爷这是来替卢家兴师问罪的吗?”
她眼里有着又发现新奇猎物的光,比平时独自静默的时候更添几分勾人的滋味。
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偷看她。
平日里这小公主都是一副皱着眉思索的模样,就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头的鸟儿,很少笑,就算笑了,也是冷冰冰的扎人。
刚开始只有刁难卢妃娘娘的时候能看见这小公主眉头舒展些,卢妃娘娘被杀了之后她就只有偶尔为难为难陛下的时候脸上会多些表情。
没想到,原来昊王爷也有这个作用啊?
那些小宫女心里已经开始希望余昊多多往凤仪宫跑了。
毕竟,只要他哄得娜仁公主开心,陛下就会开心;陛下开心,那他们这些奴才的月俸就会涨,他们也就开心啦!
而且,能看见美人展颜,本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余昊也被颜安知的态度搞的一愣一愣的,他略显局促的坐下之后,清了清嗓子:“我和卢音是故交。”
“所以呢?你要对我下手吗?”颜安知哼笑一声,感觉满不在乎一样。
“我想为她收尸厚葬,但今早求了皇兄,皇兄没有允我。”
“既没有允你,你找他便是。来本公主跟前干什么?难不成是想看看本公主如何迷惑你皇兄的?”颜安知睨他一眼,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若真是因为故交而愿意照拂几分卢音,那卢音被她关在冷宫的时候,他这个王爷就有大把的机会给她重新安排个好去处,或是可以暗中保证保证她的伙食什么的。
现在人死了,来论什么故交了……
“皇兄看重公主,凡事以公主为先,我来是希望公主可以把卢音的尸身交给我,让我带回去好生下葬。”他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盯着颜安知目不转睛的。“作为报答,我可以帮助公主回到大齐。”
他终于说到重点,颜安知跟他对视,那双眼睛里终于恢复一点神采,“难道没有你,本公主就不能回到大齐吗?”
“公主想必知道,这后宫的人想要自由出入宫内外是很困难的。”他自信的笑笑,表情还有些得逞的微表情。“但我不一样,我是皇兄最为信任倚重的亲王,可以自由出入后宫。而且,我跟公主没有私仇,公主为何不放心我呢?”
“卢音不算吗?本公主还以为,她会是你的心上人。”颜安知的眼神刹那间就多了几分希望,看向余昊的表情都多了信赖,这些被余昊捕捉到了,他心中不免开始为自己的小聪明多了几分得意。
“不是,我与她只是年少长大相识的情分。”
“那便依你所言。”
颜安知喝了一口茶,平日紧绷的状态缓和下来,那双桃花眼里都亮堂了几分,余昊又忍不住的回忆起之前在外头跟皇兄一起见到她的场景。
她既然在皇兄这里不快乐,那为什么不让她换个更加自由的地方呢?
刚刚及冠不久的余昊还沉浸在自己英雄救美的场景之中,没有注意到面前小公主打量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好笑。
卢音死了,卢家人下狱,死的死伤的伤,余钧的江山已经出现动摇,他平日里的状态都差了好多。
加上娜仁公主的魂魄时时刻刻都在蚕食他的阳气和气运,他本就外强中干了。
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弟弟背刺他,要抢他最爱的女人,真不知道余钧的表情是什么啊?
一定会很有趣吧……
颜安知跟余昊又在亭子里头谈论了半晌,讲好计划之后,颜安知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褪下平日高冷不染尘世的面具,重新展露一些明媚气息来。
她双手举着茶盏,浅笑着敬了余昊一杯。
……
目送着余昊潇洒离去,颜安知才缓缓起身,将杯子里没喝完的茶水倒在亭子周围的土壤里。
一只手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颜安知意味深长,“一言为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