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孙子兵法》说,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
钱青蚨撤退得果断迅速,楚鑫錱措手不及,连一个追回她的机会都不给。
他本以为,等她考完试,等自己病好了,两个人都再想想清楚,或许还能有一些可能。
至少公司的项目她不能弃之不顾吧?她不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啊!
然而她竟头也不回地回老家了,看来,公司的项目和他,都果断不要了是吗?甚至连见面都不愿意了吗?
想到这里,楚鑫錱不觉有些窒息之感,心脏都揪得发痛。
然而他依然期盼着楚焱炏打听出来的消息,青蚨确实用有什么不得不回家的理由,却又隐隐并不希望她遇到什么不得不回家的意外……
纠结,从未如此纠结。
而此时的青蚨,已经坐上了奔往家乡处州的火车,因为买票太晚,已经没有车程只有七个多小时的动车票了。
她只能买中转票,全程需要十几个小时,二等座已经没有了,她不舍得买卧铺和一等座,就只好买了一张无座票。
这种事她最有经验,就是在车厢里插空看哪里有座位,临时坐一下,如果下一站上人,还要起身让座,继续在车厢里流浪。
然而青蚨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对她来说身体上的劳累,反倒可以消磨内心的苦楚。
她本来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有了收入很好的兼职,家里的小吃摊火了,债务已经越来越少……
经过妈妈和她的努力,她们终于有一点多余的钱去租赁一个店面,妈妈还雇了人,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然而忽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把她打回原形,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钱青蚨。
终于熬过了艰难的考试季,每个人都仿佛脱了层皮,楚焱炏回家进补去了。
她和小曼拒绝了楚焱炏的好意,到心爱的回民餐厅大吃一顿的时候,接到林叔电话后,得知家里出事了。
她顾不得毫无用处的悲伤,立刻订了最近一班的中转票,回宿舍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只身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小曼提出和她一起回来,她虽然渴望有人陪伴,但又觉得没有道理让好友搭钱搭时间,自己家的事情,还是只有让自己来解决。
于是她拜托小曼继续帮忙推进和鑫跳回忆项目的事儿,以及帮她处理一下学校后边的杂事。
她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妈妈过年之前能不能安然无恙,不知道能不能母女两个过一个安静团圆的新年……
就这样,带着对于未知的恐惧,和务必要战胜恐惧的决心,她忐忑地独身踏上了归途。
踏上火车之后,她告知林叔自己的行程,林叔又打电话过来,跟她详细说了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妈妈前阵子高兴地告诉她,店里雇了个小伙子,学的厨师专业,又在广东那边的大酒楼学徒了一阵子。
小伙子手艺不错,人也老实本分,在店里包吃包住,工资却只收大厨的一半,母女俩都很高兴。
这小伙子表现也特别好,勤快,爱干净,不但把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还把后厨收拾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上还把前厅也打扫得干净整洁,把盘子碗都刷干净了,才去休息,这样,妈妈就省了很多力气,林叔看了也直夸这个小伙子。
后来小伙子看妈妈每天要早起去采购一大堆新鲜的食材,蹬三轮运回来也很辛苦,干脆提出,自己反正也没别的事儿,把买菜的活儿也包了。
这下,妈妈就更轻松了,心里过意不去,还又给他加了二百块钱工资,小伙子推了半天才勉强接受。
这下子妈妈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劳累了多年,一下子闲下来,才忽然觉得腰酸背痛。
想起之前女儿嘱咐她去医院看看腰,就趁着白天不忙的时候去医院做了简单的推拿,效果还挺好。
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逐渐步入正轨,谁知道前天店里忽然来了几位警察,说是被在他们店就餐的人举报说用餐后食物中毒。
在那个就餐者的血液和打包的剩菜里都检验出亚硝酸盐超标,怀疑有人投毒,就把妈妈带走了。
林叔说,“本来,小钟说他负责采买和后厨,和你妈没关系,被你妈死死拦下了,说她才是老板,所以就被带走了……”
“等等,林叔,你说的小钟,是谁?”青蚨警觉地问道。
“小钟啊,就是店里新招的厨师啊……”
“他大名叫什么?”
“叫……叫钟家宝!”林叔想起来了。
“钟家宝?”听到这个名字,青蚨差点跳起来,声音也不禁提高了,惹得过道里的人直看她,然而此时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青蚨,别激动,钟家宝怎么了?你认识吗?”林叔听她这么急,知道可能有内情。
青蚨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林叔……您知道当年的那个人,姓什么吗?”
“难道……也是姓钟?”钟当地一个少数民族的姓,虽然总人数不多,但也不算罕见,
“不会那么巧吧?我看那小伙子岁数不大,好像比你还小两三岁!”
“林叔,小时候我们两家关系好,我也总和他们家的孩子玩儿,那孩子,小名就叫阿宝!”青蚨焦急地解释道,仿佛隐约抓住了什么。
林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难怪……那会雇那个孩子的时候,我说找我认识的那孩子户籍地的民警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被你妈拦住了……”
“说看着孩子就是个老实的,不用了……可能你妈也……认出他了……”
“什么?我妈这不是引狼入室吗?”青蚨听了一下子气血翻涌,不禁又焦急地提高了嗓音,
“既然知道,还用他,出了事,本来就该他去承担,采购做饭都是他,凭什么要我妈去?”
听到这个信息,她更加笃定,这个投毒的人,一定是这个钟家宝,她们家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钟家什么,才会被这父子两接连坑害!
“青蚨!你冷静点!”林叔知道这个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学习好,仗义,平时确实最理智冷静的,只有涉及家人,才会冲动。
“我说这话你可能听不进去,小钟那孩子,虽然你妈拦着,其实我也私底下打听过了,从小就成绩挺好,老实巴交……”
“说是他父亲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他母亲也早早病逝,爷爷奶奶把他拉扯到十八岁,去中专学了厨师,之后就相继去世了……”
“他来了这些日子,也确实是任劳任怨,你说,一个人装几天可以,装这么多年……”
“你林叔这么多年干警察,还有你妈这些年也见了那么多人,我们看人,还不至于走眼这么厉害,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听了林叔的话,钱青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林叔,我姑且信您,那您有没有问他,那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儿,有没有什么异常?能不能把您知道的情况详细跟我讲讲?”
“我真的不相信我妈会干这种事儿!既然您说这个钟家宝老实,那就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线索!”
林叔见她冷静下来了,就把知道的问出的信息一一告知给她。
那钟家宝说,自己接替了钱妈妈买菜的活儿,一直都按照钱妈妈的嘱咐,去那几家熟悉的摊子买菜,并没有什么变化。
谁知道那天就忽然出事儿了,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这话跟没说一样,青蚨听得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恨不得身上长出一对翅膀,赶紧回到家乡。
她要去看看那个刚刚开业没多久的店,问问那个身份成疑的小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是赶紧为妈妈洗脱嫌疑。
林叔知道这些信息并没有什么帮助,也提出了一些疑点,
“不过这个事情,也确实有点奇怪,那个客人,一个人点了一桌子菜,每样吃了一点,剩下的全部打包,还坚持要求开发票!”
“他大概七点多吃完饭,晚上九点打烊的时候警察就来了,可当天的客人都吃一样的菜,就他一个人有问题……”
青蚨听了也是满腹狐疑,“林叔,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一般在饭馆吃饭食物中毒,都得先去医院检查,之后会回到店里来交涉!”
“得确定到底是哪儿出的问题,如果确定是店里的问题,才该处罚处罚,他怎么就直接报警抓人了呢?这么肯定是投毒?”
“我也奇怪呢,你们家摊子从在夜市的时候到搬到这边来,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出过这样的事儿,拉肚子的都没遇到过……”
“你妈妈那人,多讲究啊,所有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所以口碑才这么好。”
“我们所里也处理过一些吃饭食物中毒的案件,一般都是像你说的那样,好歹得和店里有来有往交涉一两轮,解决不了再说报警。”
“可这个人就二话没说,直接报警了,关键是他带回去的剩菜里边也确实检测出亚硝酸盐超标……这就是有点说不清啊……”林叔也很疑惑。
青蚨想了想,“林叔,我觉得这里边还是有问题,但是一时又抓不住什么线索,您也好好想想!”
“明天早上就到了,咱们再好好对一对情况,我妈那边……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林叔忙安慰她说:
“青蚨啊,这还用说吗,我和局里的同事也都打过招呼了,再说了,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你妈妈也是去配合调查,不会受委屈的!”
青蚨有些哽咽地说,“林叔……这么多年,多谢您照顾我们母女……我们……实在是欠您太多了……”
林叔听了也感慨地说,
“别这么说,什么欠不欠的,你们母女这么多年,都不容易,我都知道,你妈又那么要强,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么点事儿了,都是我乐意的!”
结束了和林叔的通话,青蚨眼圈红红地蹲坐在车厢连接处的车门边。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生活总是这样,给你一点点希望,却在下一秒给你狠狠一击,继而再给你一点点甜头。
总是让你憧憬也不是,放弃也不是,总在起起伏伏中不断煎熬,也许,这就是生活。
可她知道,她没时间哭泣,也没时间抱怨,换乘过一次之后,依然是无座票,她得在这趟无座的火车上找到一个能休息的地方,睡个觉。
这样明天到家后她才能精力充沛地投入战斗,投入这场和多舛的命运的不断的战斗。
于是她站起身来,拿上背包,继续在火车上搜寻,暂时空闲下来的座位,并祈祷下一站没有人买这个座位的票,她才可以多睡会儿。
她的祈祷仿佛起了作用,虽然下一站这个座位还是有人了,但等她再次换座位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被赶走,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坐着睡到了终点。
睡梦中,她模模糊糊地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青蚨,青蚨……别走……”等她抬头,却看到,座位旁边竟然坐的是那个被她刻意不去想起的楚鑫錱。
她不禁问:“我送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楚鑫錱似乎也和她一样睡了一路,头发还有些乱翘,他微笑点头,“收到了,我很喜欢……”
“那信……你读了吗?”
“信?什么信?我没有收到信啊?难道你给我写信了……”
她忙急着抓起手机,给基金会那边的工作人员打电话。
可是电话却怎么也拨不出去,不是没人接听,就是刚接通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就一直忙线。
等好不容易拨出去了,她的手机却忽然黑屏……
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火车在减速,随即耳边响起报站声,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处州车站,请大家将行李物品准备好,不要把东西遗忘在列车上……”
她忽然清醒,转头看看身边的座位,空无一人,没有楚鑫錱,就连本来坐着一位一直打呼的胖大叔,这会也早就拿着行李去门口了。
这一排座位只剩下她一人,原来,一切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