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少卿听闻山中仙人发话,瞬间抽刀而出,站在双儿身边。
仙山云雾飘渺,有一人自山顶走来,一步百里,步履轻盈,仿佛踏在云端。
那身宽松布衣随风飘动,白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和纷扰。
山脚弟子见此人无不低头拱手,称一声掌门。
苍梧派,天下最为悠久的门派之一,已有百年根基。谁能想到,掌门竟是如此少年容颜。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南宫少卿脸色微变,手握天问,如临大敌。他几乎感受不到此人的真气。
武道一途走到巅峰,有至强两气一说。一为天下无所不往之刚猛真气,凌若寒的剑道,卫义庭的枪道便是此类;
还有一类,便是眼前这轻盈如烟、收放自如的柔和真气,它纯净盈满,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如同山间的清泉,甘甜而不腻口。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却又不轻易展露自己的锋芒。
那登天楼大灰山上的青衫道士百里长生便是此类,一刚一柔,便是高山绝顶。
春桃、秋水二人见此人纷纷大喜,唤道:“言爷爷!”
那人翩然而至,恍如仙人,朝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如此气势,此人定是一叶谪仙的仙手道,言苍梧。
刘子明心中暗骂一句:“今日运气真差啊!”
刘子明走到南宫和双儿身边,示意他们收了刀剑,毕竟此人若是出手,这一行人怕是没有生路。
接着他拱手见礼,从怀中掏出承天卫的手令,笑嘻嘻道:“言掌门,您出关啦?我这一行要去边关,事涉朝廷机密,不得已打扰掌门清休,还请您给个方便。”
言苍梧眼帘似睡未睡,似醒未醒,言语轻柔却苍劲有力,霍然道:“我这苍梧派山门虽不是什么天下禁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
接着更是霸气一句:“朝廷虽有千军万马,未必能过我山门。”
这等话语看似狂妄,却极有分量,千军万马在这位神仙人物面前不过是插标卖首,刘子明心中一凛,陪笑道:“仙人山门自有规矩,我懂我懂!”
言苍梧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刘子明松了一口气,问道:“如何才能放我们过去?”
言仙手置若罔闻。
他看了看刘子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心中不由得一动,面露古怪道:“伏羲剑?冷家的人,天问刀?百里家族人氏,了不得的后生。”
“敢闯山,这便是你依仗吗?” 他冷冷地重新将目光投回到刘子明身上,用手指指了指前方,漠然道:“就凭两个未到一品的小辈?”
白衣横刀于前,冷傲道:“前辈尽可以试试!”
言苍梧笑道:“百里家族的小娃,好有出息。”
“我姓,南宫。”
剑拔弩张,刘子明这时才微笑道:“我知道言掌门不会以大欺小,更不会为难朝廷,江湖之事就按江湖的规矩办,后辈斗胆请掌门赐教,他二人合力,若能侥幸赢个一招半式,还请借道让我们过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言仙手更是大笑:“天下最狂是儒生,这话果真不假!”
他负宽大袖袍于身后,眯眼狭长的眸子望向青色幽山上的四个大字,轻叹一声:“罢了,便让老夫试试,这天下,是否还有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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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苍梧虽是少年容颜,却早已过了百岁。他的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四十年前已是一品之境,纵横难败,五十岁那年拜入北慕帝师范华天门下,习得大造化掌,五年后出师自立,在苍梧山以一叶摘花斩去一座山头,自创苍梧派,闭关几十载成功悟道,攀升宗师之境。
在这一重境界已立一甲子,他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和挑战,却从未放弃过对武道的追求在这一甲子的时间里,他见证了江湖武林的兴衰和变化。他看到了许多门派的兴起和衰落,许多高手的崛起和陨落。
见的多了,自然心有感悟,终升天境。
面对面前二位天资过人的年轻人的围攻,他一步未动,以袖对刀,以气破剑。
无论刀法如何精湛,剑意怎样凌绝,始终无法近身一寸,空气中有无形的墙更是将锐利无双的伏羲剑压完回弹,在湖面上激起炸雷。
二人同时稳住身形,已过六十招,言苍梧却是一招未出,只是应对。
另一旁船上观战的春桃丫鬟,面朝刘子明,忧虑道:“刘公子,言爷爷内力通玄,你就不怕他失手杀了那二位?”
刘子明嘴角一扯,“自然不怕,比起我们,你家掌门更怕没收住手伤了他们,因此至今未曾出手,只是试探……你家掌门是仙人,仙人嘛脱尘出俗,却也有弱点。”
秋水撇了撇嘴道:“不可能!那你倒说言爷爷有何弱点?”
刘子明嘴角一勾,“这个嘛,他怕麻烦。”
秋水眼眸眨了眨,不解道:“这算什么弱点?”
“其实不算是什么致命的弱点,只是人性惫懒,你家掌门不想让苍梧山门陷入大乱,又不身背血债,不如就送我们个顺水人情……毕竟南宫小子背后是天下第一家族,双儿更是剑都冷家唯一的传人,我呢,更是代表皇座上的那位的意思,他刚才说的话是霸气,千军万马倾覆而来,一人独身挡之,不愧他苍梧仙手之称,不过呢他自然无妨,山门下那些弟子未必能以一当千……”
春桃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要下山阻拦?”
刘子明用手指勾了勾微微发痒的脸,“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碰上了……”
他望向那边战局风云变幻,“又或者他不是为我们而来?”
“自然不是。”正当刘子明疑惑之际,一艘黄楼小船幽然驶来,传来一个醇厚嗓音。
那小船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青黄袍子,衣袂飘飘,气质不凡。刘子明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又是哪位?”
那人谦逊一礼,笑道:“在下言东梧,见过刘大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爹!”
春桃和秋水姐妹俩一跃而入小船,跳入了那人的怀抱。刘子明恍然大悟,拱手说道:“噢,原来是苍梧山代掌门,失敬失敬!”
言东梧左拥右抱,对着两个女儿温声细语道:“这……成何体统!”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责备。姐妹俩听到父亲的话,脸色微红,身退半步,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刘子明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父女久别重逢自然要寒暄几句,我等着就是。”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理解和宽容。
言东梧听了刘子明的话,也不再多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向两个女儿,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温柔。春桃和秋水也抬起头来,对着父亲微微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孺慕之情。
此时,小船和两船缓缓地驶向湖心。湖水波光粼粼,微风拂面,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惬意。言东梧看着两个女儿,心中充满了感慨和欣慰。他想起了当年离开苍梧山时,两个女儿还很小,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一对美丽动人的姐妹花。
刘子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言东梧说道:“言代掌门,让我好等啊。”
言东梧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刘子明说道:“大人见谅,山中来了贵客,这才耽搁了一会……”
“是何人?”
“和大人无关。”
“你不想说,我也不问太多,只问一句,言苍梧出关是不是因为此人。”
言东梧低眉道:“大人聪慧!”
他站在小船上,说道:“商老爷来信了与我言讲过了,我放你们离去,就交还我的女儿,果然是讲信誉之人,还请大人把小女身契给我。”
刘子明从怀里双指夹出两张身契纸,微微一笑,言东梧伸手去拿,却被刘子明移开。
言东梧眼帘微颤,朝身后挥了挥手,朗声道:“开道。”
身后百船同时向两边移动,让出大山峡下一条清幽的水道。
刘子明赞了一句有气魄,转头望向高处山涧,问道:“你掌门怎么说?”
言东梧也把头撇去,“只是切磋,并无恶意,不用担心。”
“我还有一事。”
“我知道,人已为大人备好,都是我山门弟子,在前方等候。还是要提醒大人一番,虽过了青龙湖,可去边境的路上依然危机四伏啊,切记不可走背剑山一路,言某在这里祝大人一行一帆风顺。”
刘子明眼前一亮,笑道:“言先生是个做大事的,有你在,苍梧当兴!”
言东梧行过一礼,“大人谬赞!”
要告别了,春桃和秋水两姐妹也朝刘子明款款一礼,“多谢刘公子送我们回家。”
刘子明难得正经了一回,认真道:“二位姑娘珍重万千!”
还没正经过三秒,他又冲秋水喊道:“秋水姑娘,我赌赢了,等我回来……兑现赌约。”
看着大船远去,春桃问道:“什么赌约啊?”
秋水脸色微红,心意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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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少卿手持银刀踩过湖水,一记黑蛇杀将湖炸出一条水路,只见白发仙人袖袍一鼓,湖面重合,一道身影凌波微步,二指直穿刀身。
瞬间以刚猛着称的天问黑虎刀如虎躯一震,被真气挤压变形,南宫少卿眉间紫光乍现,额心生花,刀身一时雷霆滚滚,一时寒气逼人。
言苍梧一只白手捏在刀身上,无惧任何真气,刀罡顿止,只见他挑眉道:“听说你以前弃剑学刀?这刀是好,只是教刀之人都杀性太重,以血养刀,这样习刀终究走不远,不过紫堂诀在身,倒是不碍,难得你有这造化,王蔼那小子也算是为江湖做出了功绩了。”
南宫少卿吃力持刀,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言苍梧神清气爽道:“你骨子里还是名剑客,刀从剑法,并不高明。” 他另一只手斗转参横接住绕背一剑红光,悠然自得道:“这位冷姑娘专注于剑术,却又失剑意剑道。”
他双手微微发力,气冲斗牛,云淡风轻地震退了二人。说是切磋,其实就是单方面的指点罢了,言仙手一针见血,看破二人修炼的困境,真可谓是火眼金睛。
南宫少卿察觉到此人并无恶意,连忙收刀,脚尖跃湖面,落在一块青石处,冷双儿紧随其后。
“前辈指教。”
言苍梧无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又缓缓放大,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突然间,他的身体内涌出了一股轻盈的真气,磅礴而出,散作无形却有声的真气让湖水飞升于空。
他的手指轻轻一点,千万水汽瞬间化水为龙,铺天盖地而去。龙身通体透明,散发着五彩光芒,如同琉璃一般晶莹剔透。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发出阵阵咆哮声……
随着他的心念一动,这些巨龙瞬间分散开来,化作无数道光芒,消失在天地之间。
随着一片落叶穿过湖面,言苍梧的身体也缓缓降落到地面上,脸上依旧半睡半醒。
南宫少卿和冷双儿却是脸色微惊,就在刚才,那一叶飞花,在顷刻间将整片大湖翻转过来,又万千造化,生生将万里大湖劈成两半。
南宫少卿和冷双儿互看一眼,益匪浅道。
这时言东梧乘船赶来,朝白发仙人行礼道:“老师,客人还在等您……”
言苍梧负手于后,踏云入山,笑言朗朗:“江湖代有才人出,天下啊,要热闹咯……”
言东梧深深朝其背影鞠了一躬,扔下一句:“他们已过青龙湖在前方和你们汇合。” 便跟随掌门的背影飘然入山。
……
……
清风徐徐,一波万顷。
在青龙湖畔,静谧的西端水域中,两叶扁舟分别从南北悄然接近,最终在湖心交汇。
舟上各有一位白发如雪的仙人,他们周身流露的气息,仿佛来自尘世之外的仙境,超然物外。
剑圣凌若寒孤身坐在船头,手持一柄残破之剑,正用青龙湖的清波精心地为其洗涤尘埃。他的双眸中蕴含着无比的执着与坚韧,似乎这柄断剑承载了他生命中所有的重量。
另一艘舟上的白发仙人言苍梧,则以斜睨之眼看着凌若寒,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意。他冷笑道:“已是断剑,还擦它做什么?”
凌若寒闻言,昂首望向言苍梧,手中断剑随意一挥,一道剑气划破长空,瞬间引发翻江倒海之势。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远方的一座山峰竟被这道剑气生生削去一角。
这一剑的风采,宇内无双。
“得,我这苍梧山多灾多难,本有两峰,就被你我这样毁了。” 言苍梧忙挥了挥手,苦笑道:“恩将仇报吗?我替你指点徒儿,你就这样报答我?”
凌若寒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眼神依然坚定,但是他的声音却充满了无奈和感慨:“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向你证明,断剑在我手,犹如神兵。”
言苍梧微叹了口气,道:“也罢,我知道你对这柄断剑有着特殊的情感。不过,你我都是江湖中遗留下来的老怪物了,早已看过太多的生死和人事,又何必执着于年轻人的事呢?”
凌若寒起身看向远方,“你知我剑道始终,是啊,我们的江湖已经远去,我们也已经不再年轻,我终归会老了,可我手中剑却永远不老。”
“若有一日你我西去,又当如何?”
凌若寒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苍劲,轻笑道:“江湖很大,自有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