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心里闪过很多情绪,但他嘴里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看着黎芥一步步走进去,几分钟后,再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来。
耳畔响起她说的要和赵玉成结婚这事。
真要结婚吗?
他无法想象黎芥成为赵玉成的妻子。
温彦眼里浮现几分嘲意,不过不是对她的,而是对自己的。
黑暗中,那枚被随手扔进垃圾桶的珍珠发夹,再也没有泛出莹润光泽了,挑破他很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有没有一瞬间也会难过呢?
温彦扪心自问。
可他从小就天性凉薄,即便对谁有过一瞬间的动容,也仅仅是因为当时晚风太过温柔,风吹走了,就该散了。
温彦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最多也就是给予那么几秒钟的困惑。
他启动车辆,很快离开了小区。
黎芥快走到家门口了,她大老远看见有个男人蹲在那里。
程舟蹲在门边,手里夹着根燃了一半的烟,点点星火在他指尖跳跃,烟雾袅袅。
听到脚步声了,程舟下意识把烟头掐灭,这动作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他知道黎芥不喜欢烟味,当年她就不喜欢,每次见到了都得说他大半个小时,平时话那么少的人对这事却喋喋不休。
程舟很快站起来,“小梨,你回来了,我有事要问你。”
他等她回来已经等了很久。
程舟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好,他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心里装着什么都写到脸上,以黎芥对他的了解,她猜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她手指按在门铃上解锁。
“先进来再说吧。”
上次赵玉成和赵星海两人把她家砸了,她费了好大精力才打扫干净,不然她肯定不会让程舟进来。
黎芥打开冰箱拿了瓶水放在程舟面前,“你喝水吗?我这里只有矿泉水。”
矿泉水是冰的,放在桌子上,程舟没有动,他只是直勾勾看着黎芥。
“是他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要是别人听了会满头雾水,可是黎芥和程舟过去太熟悉了,她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
黎芥站在原地没动,程舟和她对视了几秒,就要出门。
也就是这时候,黎芥看见他腰间露出的黑色枪身,她顿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了,大步跑到门口,想挡住程舟。
可是程舟速度比黎芥要快得多,在他即将开门刹那,黎芥从后门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形对她有很大压力,她算是使出了最大的劲才能将他拖住。
“程舟,你要干什么?”
“我去杀了他,杀了那个伤害过你的人!”
程舟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强行推开黎芥。
在山里滞留那天,黎芥不肯告诉他,他就自己去查了。
她上大学那几年的社交关系很简单,和室友们都关系平平,温晗算是和她交集最多的人了。
当年也是温晗组织她们去外面旅游,全寝室只有她没回来。
而接下来,温晗顶替了原本属于她的机会和荣耀,她成为了那年的优秀毕业生。
温晗的人生一路坦途,苏梨却“死”了。
这种种迹象结合起来,程舟不可能不怀疑到温晗。
他刚回国那会,温家想同他合作,还有意撮合他和温晗,他没去赴约,也就是那天,温晗出了车祸。
“刚才是温彦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他吧,就是他打断过你的手,把你卖到国外去的,对不对?”
程舟的语气很激动,黎芥真怕他打开门冲过去了,她就自己靠在门口,她不能让任何人毁了自己的计划。
原以为程舟变了,现在看来他根本没变,她知道如果自己点头了,程舟会为她毫不犹豫地去杀了温彦。
可是然后呢?
他要么隐姓埋名像老鼠般过一辈子,要么被警方以杀人罪逮捕,这从来不是她要的结果。
黎芥没有出声。
她的沉默在程舟看来是默认了,他确定了答案,把手按在她肩膀上,“小梨,你让开。”
黎芥没动。
程舟要打开这道门很简单,可他不想对黎芥使用蛮力。
“你让开,我得让温家付出代价!他们伤害了你,我就送他们去死!”
程舟的杀心异常强烈,他一想到是温家毁了黎芥的人生,他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
“小梨,你别拦着我,温家人都该死!”
黎芥心想,她就算拦住了程舟一天,也拦不了一辈子,她难道不想让温家人血债血偿吗?
可是不能用这样的方式。
她说了句没有头尾的话,
“舟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头换脸吗?”
黎芥和程舟离得很近,身体几乎贴着身体,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把藏在心里的潮湿秘密拿出来晾干。
不等程舟说话,她自己回答了。
“我杀了人。”
黎芥的话明明很轻,却掷地有声,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瓷砖地面,让人想不听到都难。
程舟瞳孔睁大,整个人愣在原地,忘了该做什么,手足都变得无措。
“你说什么?”
黎芥抬起右手,她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掌,好像透过当下又看见了那一手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血,是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情景,是让她反复惊醒的噩梦。
但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淡漠,轻飘飘的如天上的浮云。
“我用了三年时间,杀了一个人。”
程舟目光充斥着惊讶,他一时间都哑巴了,不知该说什么,喃喃出声只叫着她的小名:“小梨……”
黎芥对程舟的反应并不奇怪,他怎么都想不到,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也会杀人吧,更何况,现在的她很擅长扮演温柔善良的小天使,温家人都觉得她是小天使。
多可笑啊,她怎么可能是天使,她是恶魔啊,恶魔来自地狱,要拖人下去的,然后自己才能爬上去。
“你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觉得。”
黎芥把手放在程舟眼前,“你再仔细看看这只手,白皙纤细,似乎连鸡都不敢杀,可就是它帮我杀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