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微妙。
直到阵法被破，春分脸上还呈现着家被偷了的麻木。
春绡剑和冬囚剑第一次碰头，明显两把剑都有些兴奋，秘境消散后它们就贴到一处。
春分不忍直视。
以身祭阵的乐芈面对面摔倒在血水上，阴柔的脸上沾满血污，较为高挺的五官瘪了一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祁晏怀手间的寒霜灵力直冲乐芈而去，无形灵力泛着青光宛如缚绳，那股灵力陡然变得凌厉森寒，将他困在原地逃脱不得。
这股灵力杀气太盛，乐芈本能惧怕，身体机能下意识反抗，主动为他催动内府灵力。
下一瞬却吐出一口污血，遭受自身灵力的强烈反噬。
“啐！”乐芈冷如毒蛇的目光剜向裴质青，嗤笑道：“要杀就杀，若你想折磨我获取快感……做梦吧，我是不会屈服求饶的！”
裴质青莞尔一笑：“确实没想给你个痛快。”
“呵呵，我雷劫将近，你也折磨不了我多久。”乐芈摸着脖颈间，冷笑一声，“天下第一杀手青也？哈哈，你一生杀戮无数，罪孽可比我深重啊，你的下场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裴质青冷然看着他，不咸不淡道：“判正册乃天赐之物，十三斋里的每位杀手执行天道之令，它是相当于天道雷劫般的存在，罪孽过三，杀之。”
“好好好，好一个替天行道啊。”乐芈神色疲惫，又吐了几口血后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你过来些，我向你坦白一件事，一件只能你听的事。”
裴质青双手环胸，懒洋洋靠着祁晏怀，歪头好笑道：“让我来猜猜，你想引我过去，然后自爆金丹顺带炸了我？”
“……”
“但你如意算盘打错了。”裴质青将手搭在祁晏怀肩上，挑眉笑容灿烂：“感受到你束缚你的灵力了吗，我道侣已经断绝了这个可能。”
“啐！小人得志！你们这对狗男男！呸！”
乐芈颤抖拿出帕子，努力擦掉脸上的血渍。
裴质青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别擦了，你现在丑的很，你家少爷看到你这副样子，都会被你吓得再死一次。”
裴质青恶劣地在乐芈四面八方都化出水镜，为了防止他闭眼，还给他下了一道禁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我！”
祁晏怀睨了春分一眼，春分迟疑片刻还是上前，他生自驱鬼世家，最善召鬼术。
可是三千六百只鬼，数量过于庞大，春分修为不够，只能召出十分之一。
裴质青用灵力结成一个临时秘境，将乐芈丢进去，他和祁晏怀夏至三个一同输送灵力给春分。
片刻过后。
三千六百只鬼齐齐出现在秘境中。
惨叫声不绝于耳。
春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扯了扯夏至的袖子，无声道：
“咱们城主夫人……是个硬茬呢。”
裴质青依偎在祁晏怀肩上哈哈大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惜你们城主已经被我骗到手，道侣契都结了，再也赖不掉了哈哈——再叫一遍，你们两人都叫一遍。”
春分：“……”
没记错的话，他刚才好像没有出声吧。
夏至倒是干脆：“城主夫人，师娘。”
春分暂时有些叫不出口，可是他的嘴巴不受控制，自顾自嘚啵嘚啵起来。
“城主夫人，唔城主夫人，城主夫人~”
“嗯？师娘，师娘，师娘~”
春分：“……”
说罢，春分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喉中居然被悄无声息地下了一道法术！
祁晏怀一把薅住裴质青的腰。
不知何时，覆目冰绡已然消散，他的眼中一片清明，他带着裴质青踏入行舫分堂，让真正的伙计带他们去租赁的飞天行舫。
他和裴质青住四楼，春分和夏至住一楼。
两人的关系摆在明面上，春分他们自然不会去打扰。
祁城主又和裴娇娇一夜春风好几度。
——
虞州城。
祁晏怀租赁的飞天行舫直达虞州城城主府外。
各位城主不约而同的到达，府外停满了飞天行舫，府内小厮不断涌出迎接。
四人刚下行舫，祁晏怀就被叫住了。
“祁城主留步——”
霏州城前城主嗝屁后，他的弟弟侯赛雷成功继承了他的一切，包括侯梓的所有老婆。
他和他哥向来不和，死了他倒喜闻乐见，此时见到九州都在谣传的‘凶手’，乐呵呵就上来打招呼，一脸“谢谢你嘎了我哥”的兴奋样。
祁晏怀礼貌颔首，也算是回应了。
没停留多久，侯赛雷快步离开。
有两位城主从侧面而来。
春分眼前一亮，讥讽道：“诶呦这不是玫州城城主和郦州城城主吗，近来可还好啊？”
玫州城城主和郦州城城主都是领教过祁晏怀的毒舌的，之前被骂得差不多吐血而亡。
这两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推推搡搡，最后由玫州城城主上前打招呼，打完就匆匆离开。
祁城主恶名在外，一些城主不是绕道就是打了招呼就离开，一点都不想久留，还有贼心不死的，只敢远远偷看。
祁城主乃仙道第一美人，就算今日穿了件不同以往风格的素色衣袍，那也是打眼得很。
裴质青瞪着偷看祁晏怀的人，悄摸摸与他传音：“给你下夺命阎王贴的人，此刻就在虞州城中。”
祁晏怀转头看他，传音道：“虞州危机四伏，老婆你又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长相，确定不易个容吗？”
十三斋不隶属九州任何一方的势力，每位杀手都让九州忌惮，若是被人发现杀手青也莅临虞州城城主聚会，势必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杀过很多人，同时，也有很多人想杀他。
裴质青耳尖滴血：“真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高的评价。没关系的，这虞州城里见过我的，都死透了。再说了，夫夫齐心，齐心断金，谁敢不要命的送人头。”
祁晏怀：“找到他然后打算如何？”
裴质青神色一冷：“此人是个隐患，我先用判正册看看能不能定他的罪，要是不能……我也要杀了他。
祁晏怀莞尔：“我陪你。”
裴质青眸色一顿：“你可以陪我但是不要动手，我那三尺青锋，剑下亡魂已数不计数，多杀一个是无所谓的。你……”
祁晏怀揉揉他的脑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一起十恶不赦。”
要不是有旁人，裴质青肯定凑上去亲他几口。
春分看着两人的甜蜜互动，还眼神拉丝，心中郁气不去。
是他大意了，轻信他人！
不过……
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修为，放眼整个九州，应当也找不出，能与城主如此相配的人了。
这桩婚事还……挺好的！
春分静下心来，一些事情也想得通透了。
主城城主一贯奢靡享受，城主府建得宏伟壮丽金碧辉煌，他身上穿金戴银的，连座位上都镶满了灵石异珠。
说是各大城主相聚议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找个由头吃喝玩乐加强和城的联系罢了。
越靠近待客厅，裴质青长袖中的判正册就抖动得更厉害，直到裴质青曲指弹了一下，判正册才安分下来。
各位城主没有固定位置，几乎是和谁好就和谁坐近些，离主位最远也就是靠外门最近的位置恰好没人。
祁晏怀不假思索地坐了上去，其余三人也跟着坐在他后头的小位置上。
近乎透明的判正册彻底变得透明，从裴质青袖口跳出，蹦哒至条桌上。
天赐之物，也只有十三斋的杀手能以肉眼看到它呈现的字。
它没有攻击性，除非修为很高之人，否则很难被察觉。
裴质青挥了挥手指，判正册得令，一股脑便窜出去，替他寻找给祁晏怀下阎王夺命帖的。
他们四人自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把酒言欢推杯交盏的，或目不斜视或用余光偷瞄。
今日居然不见祁城主用冰绡覆目！
他的眼睛居然好了！
“祁城主，你的眼睛恢复了？”虞州城城主笑意盈盈，“那可是件好事啊，前几日我得了几株仙草，还想着等你来了送给你呢。”
他是虞州城新城主奚如乘，星眉剑目，五官出挑，长得倒是英俊非凡。
只不过穿金戴银，十根手指就没有一根冷落的。衣裳也是绣满金线的锦袍，硬生生把一位翩翩公子变成发横财的暴发户。
虞州城前城主有九个儿子，他和奚从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小妾所出，从小不受待见，受了十多年的挫折，有时连饭都吃不饱。
幸而天道垂怜，让他生了奇根异骨，后得机缘拜入一大门派之下，每日的修仙问道，勤奋苦学。
等到学成归来后，他回到虞州城，他的父亲这才开始器重他。他一路绸缪，身居要职，恰逢前些日原城主病故，奚如乘凭借着修为和民心，成功继位。
本来有城主夫人从中斡旋，奚从清也是城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是她纨绔儿子只知吃喝玩乐，根骨不行修为更不行，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
前阵子奚从清还被青也杀了，这城主之位自然而然就是奚如乘的了。
祁晏怀颔首，礼貌回应：“谢奚城主关心。”
话落间，判正册已经逛了一圈回来。
——奚如乘。
奚如乘原名奚如尘，他的嫡母亲赐，取卑如尘埃之意。他一当上城主就改了字，乘，乃登高、升迁、上升之义。
裴质青微挑眉梢，也没意外。
判正册上正在陈列奚如乘的罪行。
他是给祁晏怀下夺命阎王帖的人，同时也是教唆被奚从清强占那位世家小姐的竹马下阎王夺命帖的。
奚如乘先是在原城主面前极力推荐，替奚从清拿下操办九州大选一职。
他设局让落选的世家小姐与奚从清在宴会后相见，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位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好兄弟的脾性，结果如他所料。
他故意派自己的门客用重金帮助那位权势低微的竹马，使他能有足够的钱下夺命阎王贴。
怕事情败落，他将此事透露给对奚从清一片痴心的乐芈。
即使收到竹马一家的求救，奚如乘也视而不见。
至于奚如乘为何要针对祁晏怀。
他们同在一个师门，祁晏怀是天之骄子，是如皎皎清月如山巅之雪般的存在，而他自己，如尘如尘，卑如尘埃。
尽管努力修行比一般人都要刻苦，却还是望之莫及。
大门派中有天赋的太多了，他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
花费三年五载，终于学有所成。
他攒够勇气去表明心意，结果却是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天之骄子丝毫不在意他的掏心掏肺，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一秒都没有为他停留，一个字都没有对他说。
其余同门哄堂大笑。
那一刻，他真的恍如尘埃，自尊心狠狠践踏在污泥中，他也沦为其中一员。
他发誓要出人头地，让所有侮辱过他的，看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所以他秉持着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原则，派人灭掉侯家满门，留下个侯赛雷，让祁晏怀恶名昭着。他还想让十三斋的顶级杀手为他除掉祁晏怀，除掉以往的那份耻辱。
所以他毒杀亲父，踩着众多尸骨上位，将从前的苦楚一并还给他的嫡母。
所以他穿金戴银，体验着从未得到过的奢靡生活。
裴质青给祁晏怀传音，将这些一并告知给他。
蓝影幽蝶凭空而出，荡漾出一圈圈涟漪，绕着奚如乘飞舞。
众人惊呼。
“三更蝶！”
奚如乘本人倒是淡定，垂眸看着所过之处皆留下金粉的蝴蝶，不知为何就笑了起来，胸腔起伏不断，埋头笑了好久。
他喃喃自语：“还是做得不够干净吗？真没意思啊，大仇得报却无人分享……太没意思了……生来死去……”
他终于扬眉吐气，几乎快要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事到如今。
生活已经了然无味，他没有了追求，没有了目标，更没有了方向。
忽然觉得，死去也不错。
奚如乘踉跄起身，扬声道：“青也，你在场的吧，杀了我吧。”
“给你一刀了断岂不是便宜你了。”裴质青挥出缚绳将他捆住，冷冷笑道：“奚城主的罪行可真是，罄竹难书啊。”
三更蝶翩翩起舞，回到了裴质青的手上。
众人又惊呼！
裴质青将判正册的文字提取出来，用灵力将它们挥到天幕之上。
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之后自然会有人去查证。
“春分，召鬼。”裴质青起身化出秘境，将五花大绑的奚如乘丢进去，随后牵住祁晏怀的手，言笑晏晏地说道：
“各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祁城主是我青也的道侣，谁还肖想他或者辱骂他，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你。”
说罢。
牵着祁晏怀就走出待客厅。
“裴……城主夫人，你要带城主去哪？”
“带他私奔。”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视线交汇，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一场兜头春雨洗净世间一切杂质，雨过天晴后便是白云飘渺，澄净如洗，湛蓝天空仿若泼上一笔浓墨重彩的墨。
脚下玉石堆积，这条路望得到尽头，他们会一起走过生命的所有春和景明。
「相遇是我预设的伏笔，怦然心动是我的始料未及。——裴质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