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离深墙草望月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临近端午
    众人都忙着宫宴的事,刘沅自己学着包了两捆棕手,用棕树叶捆着,每捆约有十几个。
    一捆包了肉,另一捆包着红枣和绿豆之类的,也不出所料的,包肉那捆没人动,她却是开心,毕竟不会有人和她抢了。
    那些肉是她自己腌了晒的,味道偏咸,她吃得开心,但其余几个人都很不可思议看着她,虽好奇那肉粽的滋味,却始终不敢动筷子去尝。
    刘沅就说他们没有这口福。
    而有一双手伸过来扯了一个,生疏地解开粽子,一咬,倒也没露出难吃的表情,反倒夸着味道不错。
    公孙祉也是许多年不曾吃到这个味的粽子了,唇齿之间的那轻咸滋味,混着肉香,他弯着眼睛看着很是开心。
    刘沅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的怀疑更加深了。
    端午宴中,刘沅与萧衔站一处琴瑟和鸣,虽然众妃嫔看不惯刘沅,也不甘心她一个快三十了相貌平常的人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过,现在看着,两人确实像一对佳偶。也不知为何,就算多看不惯刘沅的人,待她同萧衔站在一处时便觉得这两人本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祝陛下,皇后娘娘佳节安康。”
    众人举杯祝贺,萧衔望向刘沅,见她眸子也闪着星光,心情大好,便举杯回应着。
    萧衔自复国以来衣食住行无不简朴,这场夜宴虽说是由贵妃操办,但也符合了萧衔的意思。
    “这酒虽说不醉人,但你还是少喝些为妙,不然待会又该醉了。”
    “米酒香甜,喝一点没事。”刘沅掩着将杯中的酒喝下肚,口齿留香,沁人心脾,她也乐得再来一杯。
    公孙祉也有一席,望向上座的刘沅和萧衔,他又低头闻了闻杯中的酒,这雄黄酒的味道刘沅应当不喜,可又见她喝完眉眼含笑,想必她的酒是不同的。
    端妃还真将傩舞搬了上来,传统的傩舞并非是这个时候跳的,因此保留了祈佑安康的好寓意,她将这舞改了一些,恢弘大气,又不少有祈求上天庇佑大辰的意思。
    而端妃作为主舞,自然少不了人关注称赞。
    刘沅看着心旷神怡,却无意瞧见公孙祉一脸沉重的模样。
    每每见他他好似心中有千斤一般,那眉头就是舒展不开。他虽也三十多了,不过还是有不少女眷向他投去爱慕的神情。先前他贵为太子,许多出身较低的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机会,更不用说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见他更难,只得听说公孙祉的事迹,越发崇拜。
    也亏萧衔改了传统,每次宫中设宴也有为众人搭桥牵线的意思。
    如此炽热的目光,公孙祉定然是能感觉到的,只是他心不在此。
    可他的情绪多少也影响到了刘沅,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可是公孙祉那副沉重的神情依旧留在她脑海。
    要说愁,哪会愁得过她呢……
    刘沅也没了心情便要先走,萧衔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自然没有阻拦,任由她离开,以刘沅的性子,有些事他插不了嘴,什么人都插不了嘴,她有自己的打算。
    没到半个时辰再寻她时,已是到处都不见人影了,众人心急但也不敢大肆派人去找。
    萧衔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亲自去,只得拜托公孙祉和水清玉,他这也才感受到身份给自己带来的无奈。
    倒是想过刘沅迟早会离开,只是不曾想她会在今天言不发就离开。
    公孙祉对此事也是很无可奈何,自从帮萧衔复国后她便彻底“懒”下来了,脑子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好像也一下子全涌出来了,让人有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好似风,来去不定。
    跑了大半个皇宫也不曾有人见过她,加之一些人多的地方不方便,并且刘沅也不会愿意呆在那样的地方,也给公孙祉省了不少力。
    望向无边的夜空,蛾眉月,今夜少云,那月亮也是很亮。
    以刘沅的性子,怕不是今夜兴许出宫去了吧。
    “我在寝宫里找到张纸条,”水清玉寻到公孙祉便将纸条给他,显然她事先看过内容了,便咬牙气道,“还真是乱来,以她离开的时辰推断,她现在已经出了京城了,纸上说不用去寻她,明早她就会回来。”
    今夜宫中人实在太多了,一时没注意,她便在两人眼皮子底下跑了,倒让人又恼又无奈。
    只是,这些莫名的事刘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过,公孙祉还是准备去寻她一下,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这一年实在太过平静了,即使刘沅留了字条,可公孙祉心中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好似要将他撕碎一般。刘沅那跳脱性子,保不准半途又有其他想法,届时一马离京还不知她要奔向何方。
    他在意萧衔和刘沅在一起,很是在意,可是只要她欣喜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只会在暗处守着她。也亏他加起来近百的年龄了,本以为自己对刘沅只有愧疚,可是越发觉得自己不对劲,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有这种感觉了。
    他是刘沅年少时情窦初开的唯一,而她又何尝不是自己心中无法磨灭的存在。
    一个人一辈子不一定非得只喜欢一个人,但是真心喜欢的那个人必然会在心里留下不朽的影子,再见时,依旧炽热。
    在那个世界,他喜欢上了两个女孩,唯独对刘沅有愧疚,这件事他的妻子也是知道的,虽说明面上不介意,可他清楚,终究会有些难受的。因此他事事用心,只求无愧于她,他并没有隐瞒她,她也并不埋怨什么。
    有妻如此本就夫复何求,可是上天游戏,让他又活了一辈子,并且再次遇见了刘沅。
    一开始是以长辈的角度去对待她,可后来越发控制不住,他简直要被心中的道德和心中难忍的情绪逼疯了。
    “所以说,姑娘你是想远离那个困住你的地方吗?”
    老丈捆好草料便坐下来,望着坐在右头上的人。
    今夜的蛾眉月格外大和明亮,她的身影拦在月亮面前,好似一樽远古的石像一般,老丈心中很是欣赏现下的景象,刘沅在夜里显得冷白的脸庞正面被月光映亮,发丝扬在风中,草场也发出簌簌声,像一支永恒不息的曲子。
    她身下那块石头长有藓,在月下时现出斑斑点点的墨灰色,像是开着深色的花。
    刘沅也不知道,看着不远处在吃草的白马,这个世界的月亮总是很亮,能看清澄澈的天空,一闪一闪的群星,天上的云很少,地上的草原在这月光下成了蓝绿色,好似天空投到了地上。
    “不知道啊,我现如今都没有任何方向,有时劝自己安静下来生活,有时又觉得不甘,觉得自己还活着就不应轻易放弃。”
    “既如此,何不一边好好生活一边去寻找结果呢?”
    老丈取出怀里的饼分了一半给刘沅,而后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坐着,还担心刘沅看不上他这些东西,直到见她咬了几口才安心去咬那干硬的饼。
    味道说不上好,像嚼干树皮,但会觉得其中有一丝甜味。
    正如自己的生活,虽枯燥,但又带有一丝不一样。
    刘沅听过不少别人如此劝她,便微扬起嘴角。
    无论别人怎么说,好似在她眼中就是很无聊随意的一句话,只是她又想听见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抬手去捞明月,光便撒在手上,其实没有任何感觉,但很多人总说是苍白,孤寂、凄凉的,传着传着便让人强迫自己那样去想,于自己而言,这究竟是怎样的呢。
    于刘沅而言,现在她心中很迫切。
    好似一条毒蛇寻着气味要去追踪猎物,吐着血红的蛇信子,待找到时只需轻轻一咬,那猎物不出多久就会死,而后用身体将它卷起,就算它早已死了也要将它骨头压碎。
    刘沅明白,自己有些想法确实莫名其妙,自己的那些情绪就像猛兽一般,噬血后更加疯狂,而她离疯也不远了。
    人们通常觉得崩溃之后迈不过去坎才会疯,有人是平静地疯,有人是癫狂地疯。
    “老丈,你这么晚了还在山上,你的生活好吗?”刘沅看着草原上两堆草垛,夜里出活本就少见,更何况今日还是端午,若非是生活所迫,刘沅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说不上好,”老丈拍了草垛,这些是要喂他那些牛羊的,京城里的人很少有人吃猪肉,实际上,若不是没什么能吃的了,很多人都不会吃猪肉,毕竟它们吃的人粪和臭水烂菜馊饭,那都是污移之物,他割的草料是要供牛羊过冬的,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不然草一枯他养的那些牛羊可就没东西吃了,“白天时间总觉得不够,我们一家靠养牲畜活,所求不过是活着,不过,幸亏朝廷拨了大笔救贫款,生活确实好了不少,不然我一个人出来割草可远远不够,现在这个皇帝倒也不错。\"
    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荣华富贵。
    得之而知足,不得之也无怨。
    “确实是很不错,在他统治下大辰肯定会很快会变得富强起来。”
    如此也算完成了她的目标之一吧,这些年民众生活困难,原因首要在于国家局势不稳,她心中也很是愧疚,如今这些法子有用也是好的。
    这一年她思考了很多法子又经常和萧衔他们讨论这些,为的就是赎些身上的罪孽。
    “你一个姑娘为何又半夜出来呢?今日不是端午吗?”老丈捆好草垛看着躺着的刘沅,这个人和他的感觉很不真实,好似是他在月下见到的仙子,不留神就会飞升。
    \"心中发闷,想着出来散心。”
    她望向不远处的两盏灯慢慢走近,一高一矮,应当是他家人寻了过来。
    起初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期望,期盼会是她的家人来寻她,只是她一味追寻的话,未免也太孤单了,刘沅随即柔下神情,起身为老丈扶了草垛送他过去,而后便看着他向家人走去。
    说不羡慕是假的。
    有饭吃,有人等,有家回,已经是很奢望的了。
    将那饼用布包着又坐回石头上,静静地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只是视线一下子便模糊起来,温热的刚划到脸上风一次便慢慢变冷了。
    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不由要用手挡自己的眼睛,却又呜咽起来,好似所有委屈一并迸发出来了一样,让她防不可防大哭了一场。
    四周很是安静,刘沅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真的哭得呼吸不畅喘不过气来,她弓起身子发抖抽泣,好似孩子,只不过她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等缓过来,一转身却见眼前多了一盏灯笼,是一盏走马灯,上边画的是猫追狗,也可能是狗追猫,看着是在玩闹。
    她红着眼抬头,却对上公孙祉那深邃的眼眸,和平时的感觉不同,好似要碎掉一般。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刘沅竟没发觉有人到了自己身边。
    出乎意料的,正要说话,他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力气之大,饶是她也挣不开,只得由他抱着。
    能听清他的心跳声,十分有力,可跳动的速度很快,还有沉重的呼吸声,兴许是急匆匆赶来的缘故,如今都还不能平复。
    刘沅抽了抽鼻子要流出来了的鼻涕,哭着哭着就觉得浑身发热,鼻涕也控制不住往外淌。
    兴许是抱得太久,公孙祉又没说什么,刘沅慢慢出神了,先前一直用力支撑着,公孙祉好似要将重量全都压上来一样,如今她一放松,一下子两人便倒了下去,后脑勺一下子磕在石头上,叫她一痛便捂住后脑勺面部狰狞。
    公孙祉还是没放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沅被压在下边,只能偏头看见他的头发,原本以为会是规整的,谁知杂乱无章,也不知道公孙祉是怎么忍受自己这副模样的。
    等她将手从后脑勺移开,他的手便盖了上去,好似也怕她再被撞。
    说实话,这还是刘沅第一次和异性挨这么近抱着。
    一开始那一下确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还控制不住地加快,感受着公孙祉的温度和他的呼吸起落,刘沅也不敢大喘气,只是有点懵,也不知是摔得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呆了。
    “殿下,我不是留了纸条吗?你怎么来了?”
    虽说她也挺想让人来找她的,不过留纸条又说不要他们来找,确实很矛盾。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方才消极的情绪一下子便被他的到来压了下去,之前还期盼着有人来寻自己,如今让她心里也有了安慰和一丝归属感。
    公孙祉还是没说话。
    刘沅这个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尴尬,想将他推开,可他抱得更紧了,勒得刘沅快要喘不过气。
    “殿下,你怎么了?”
    还是没回应什么。
    刘沅只得继续问,也不知是说到什么,他突然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刘沅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的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看着很委屈,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只是,同样的,他的眼眶也发红,眼角更是明显。
    正要开口,公孙祉却猛地俯身往她左肩上隔着衣服一咬,咬得实,刘沅能感受到皮肤被他咬破流血的酥痛感和他冰凉的唇。
    也不知道公孙祉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他现在疯了。
    明明她都还没疯。
    本以为不会再有先一步动作,谁知他又抬头,刘沅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唇便覆上一阵轻柔地冰凉。
    这一下,刘沅脑子都快炸了,好像一颗炮弹在自己脑子里炸开给她轰地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只得瞪大眼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人。
    而公孙祉也是睁着眼看着自己,他的眼中此刻好似有血色,是极度地隐忍,这下刘沅看清楚了。
    待她发懵忘记反抗期间,公孙祉另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一吃痛便想着张嘴,他便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她的舌头被他主导着,那横行霸道的模样好似要将自己吞了一般,方才她的肩确实被他咬出血了,两人口腔里都是一股血锈味。
    两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灼热,刘沅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她从未接过吻,自然不知道该怎么换气,脸被憋得通红,方才哭红的眼睛又染上一层水雾。
    这样的公孙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每每他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待人温和的模样,刘沅倒也不曾想过他会如此霸道不讲理。
    见她快要窒息,公孙祉这才放开,唇齿一分离,便能看见在月光下他的唇瓣,刘沅脸又红了不少,但是如今只顾得上喘气了,方才真的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
    以为他要罢休了,刘沅便想问什么,谁知见着自己已经缓得差不多了,铺天盖地的吻又压了上来。
    刘沅被吻得有些迷糊,莫名其妙开始配合他的动作,回应着他,连刘沅自己都没意识到。
    而这让公孙祉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先是一怔,而后确定刘沅是在回应他,心中万分开心,渐渐加深这个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沅喘着气挥手将嘴角的口水擦去,哪怕她想冷着眸子看着公孙祉,可是她那满脸红晕加之眼角发红的模样确是没有半分威慑力的,反倒像是在生闷气一样,到了公孙祉眼里只觉得她可爱。
    刘沅也不敢离他太近,担心他一下子又扑上来吻自己,只得谨慎盯着。
    公孙祉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干了什么,只是现在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了,他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我娶你如何?”
    他轻轻地说着,却是十分坚定,目光中也只有刘沅。
    “啊?”这声音没有丝毫压制,是她原原本本的声音,是她在那个世界是会包含情绪的声音。刘沅脑子又是一炸,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她听错了?
    见她呆愣呆愣的模样,公孙祉笑了笑,手指擦过自己的唇,他明明是个很正经的人,可是这个动作却不由让刘沅老脸再红,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觉着她又有些要发呆的架势,公孙祉慢慢靠了过去,再次轻轻覆在她的唇上,这回没那么强势,只是轻轻地贴着。
    口鼻间皆是公孙祉的味道,好似要被他蛊惑了一般,刘沅一时不习惯,为了维持理智,她一把将他推开,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还是默不作声。
    公孙祉如今也不掩着自己的情绪,眼神中很快便浮上来失落,许是觉得自己冲动冒犯,反正是因为刘沅擦嘴的动作引起的,觉得她是在嫌弃。
    而且,被不喜欢的人如此亲近,她必定会很是厌烦。
    可是公孙祉也无计可施了,已是绝路,由不得他走不走了。
    “我想清楚了,这辈子,怕是只能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