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河畔孤坟行北境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公孙祉为她安排了客栈,不曾想过她病得那样严重,足足躺了三日,状态也是肉眼可见地差着。
    第四天,江南程氏入京,去豫王府大闹了一场,最后把她的物品都带了回去,也将她重新安置。
    不过还是由陆琤来为她调理,公孙祉也因此能得知一些她的消息。
    此番程氏入京不仅是寻人来的,还带来了自己家业,与豫王府争夺布料,胭脂等生意,很快豫王府便落入下风,也因此没落不少。
    刘嵊让水清玉入京保护刘沅,西南事务交由徵羽处理。
    因着刘沅负伤不宜领兵,所以计划延迟,不仅如此刘嵊还单独去寻了萧衔,但计划未变。
    其实早几天便能下床了,只不过怕惹人怀疑,所以一直在房里闷了那么久。
    今天还是刘沅第一次出房门看见程府的模样。
    现在的程府是以前京城豪贵的老院子,因着来时匆忙便临时买下的,后来安稳下来因为刘沅还未恢复,所以也一直没有搬。
    这院子看着也有百年光景,不过来来往往的家仆将那落败的景象都扫了出去,只剩下欣欣向荣的现在。只不过石阶上的青苔还有迹可循。
    见她出来,忙忙碌碌的人都停下来同她行礼问好,其中不免有西南营中的人。
    程平一身锦衣着实华贵,手上拎了几包桃酥,见她状态恢复不少,他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不少,这几天她一直躺着的,而他要忙碌京城的事务,也只是每天匆匆去看她几眼,还没来得及说上话。
    大漠时听闻京城的她遇险,他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初见她那般虚弱的模样,他可急了好几天了,也幸亏有陆琤在劝着。
    “小姐受苦了,亏那三个老家伙将您根基筑得很好,所以如今问题不大,他们确实也算做了对的事,只是训练您时还是太过严苛了。”
    他也是刘沅师傅中的一个,排第二,只不过他并不会武功,倒是头脑灵活,四处行商,累积了硕大家业,西南营中的军费大都也是他出的。
    知道她想散心,他便将她带到亭子里,现在的风很柔和,正好让她放松一下。
    水清玉端端正正地站在她身后,刘沅笑了笑拉着她坐下,也叫她不必如此严肃,这里并不是军营。
    突然又想起什么,她急急看向程平:“二大爷,浣儿由陆琤葬在城外河畔边了,只不过那处春夏会涨水,我怕水漫到岸上来,且将她迁到一出风水好地并用心修缮一番吧。”
    见她如此着急,又看着她那发白的嘴唇。起初另外那三个老头说着要将她训成一个冷漠的兵器,他一直反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柄兵器,如今见她这模样,那三个老头可想错了,而且那三个老头还被她改变不少。
    那时小小的她如此倔强,谁看着不心疼不可爱呢。
    “小姐不必担心,我已经置办好了,浣儿我也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程十未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刘沅还多,只是没想到她会做这背叛之事,“未儿如今也是自作自受,倒是陆老虎那孙子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大奸大害之人无后,看来他也躲不过去。”
    刘沅那四位师傅,一位仙逝,一位失踪,如今就这两人还在她身旁。
    “二大爷,沅儿早已视四位师傅为父,二大爷一直广积善德,上天不会亏待的。”
    见着水清玉便会想起浣儿,连同徵羽,她们三个性格很相似,待她也很贴切。好似将她看作一个婴儿一般,心怕她磕着碰着。
    她未见过浣儿最后的模样,可是听陆琤的叙述,也是能想象到的。
    她倒是不解,未儿和浣儿哪里来那么大的仇恨的。
    稍后待了一会儿她便想着去河畔看看,程平准了,那里有陆九,他倒是不担心刘沅会发生什么,陆九善医术,也是骂刘沅骂得最狠的一个,只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他也是爱莫能助。
    水清玉不敢将马车开得太快,在刘沅面前她总是莫名得紧张。一开始刘嵊唤她来保护刘沅时她足足开心了一路,还向徵羽炫耀了好久,可是一到她面前她便紧张,虽然她是与刘沅一同长大的,可是面对她还是束手束脚的。
    她来时刘沅还没醒,就那样静静地,见她身上的伤,她也恨程十未恨得牙痒痒。
    偷偷往车内看了看,刘沅撑着头好似在睡觉。
    水清玉又担心是她伤口有事,犹豫之下还是开口了:
    “小姐,可是动着伤口了,那我驾再慢一点。”
    说着就要拉住马,刘沅睁眼看着她,往车外的风景看了看,嘴上一笑,而后整个人钻了出来坐在她身旁,伸了伸懒腰,虽然伤口有些痛,可她面色不改,又往旁边看了看,这速度是真的很慢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到。
    “我倒是觉得有些太慢了,可以再快些,不然天黑了我们都回不来。”
    水清玉虽紧张可还是拒绝她这个建议,马车快了便抖得很,届时她伤口裂开的话可就不好了。
    刘沅一看她,水清玉便急急忙忙瞥过脸去,还是不太习惯。
    刘沅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拿过鞭子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速度是快了,可是水清玉又要去拉,她连忙拦住了。
    “不必担心,我的伤也没那么严重。”
    也是劝了好久水清玉才答应不拉马。
    真是和浣儿还有徵羽一样。
    之前在西南营中时她也没见她那么紧张,兴许也是在军营里待久了所以现在不太适应。
    浣儿的坟修在河岸的一高处,刘沅看了看,就算涨水了也淹不上来。
    墓碑上就刻了浣儿的名字,毕竟程十未只是在外人中她的名字,事实上程十未倒是一直是属于未儿的,她又是被未儿害的,自然不能刻上去,而要刻“刘沅”的话,兴许被有心人看见了又会是一场动乱。所以,如今就她自己的名字。
    坟前放有一只彩绘的木鸟。
    陆琤很是喜欢做这些。
    “浣儿姐姐原来是叫钟浣的吗。”
    刘沅点了点头,浣儿一直不太喜欢她自己的这个姓,一直想改成和她一样姓“刘”,可是姓名乃是父母所留,刘沅拒绝了她。虽说浣儿自幼便远离父母成了孤儿,可是她的父母也并非是不爱她,只是天机难测。
    想了想,刘沅扒开石碑被土盖住的一点部分,抽出袖里的刀将自己的名字一字一画刻了上去。
    水清玉就静静地看着。
    看着她的眼眶慢慢地变红,她想去拍拍她的背,可又觉得唐突,她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浣儿的墓围了一圈石头,以保证坟上的土不会散开。
    听着刻石碑“咔咔”的声音,水清玉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想法,她轻轻地问了问:
    “小姐,若是我以后也同浣儿姐姐一样了,小姐能把名字也刻到我碑上吗?”
    话一出来,水清玉就觉得自己不懂事,刘沅已经那样伤情了,她还如此说平添她的忧思,可又收不回来,她只能低着头不敢看她。
    刘沅没注意到她的这些情绪,见着已经刻好的“刘”字,思考了水清玉方才的话,她点点头:
    “虽然我预知不了未来,不过若是以后你先于我走了,我答应你。”
    水清玉愣了愣,心里笑了。
    木船上,陆九在烧酒,拿起酒勺舀了舀,虽看着漫不经心,可是他一直关注着刘沅的状态,时而又为她愤愤不平几句,刘沅听着,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小姐,这回可得好好养息了”
    “陆老爷,我知道了,不会乱来的。倒是陆老爷的外号是叫陆老虎吗?沅儿还是第一次听到,之前也没听过其他师傅喊。”
    陆九面色一沉冷冷道:“是程大牙说的?不是说好了不在您面前叫这些的吗?他怎么不守约呢!”
    刘沅无奈:“陆老爷不也是说了。”
    程大牙,是因为她二大爷那一对大门牙吗?那陆老虎又是为什么?
    她想不透,只听着静静地风。
    以后才知道,是陆九对着其他四人发誓要从后山捉一只老虎出来,结果被老虎抓得伤痕累累,他还不罢休,伤养好后每隔几日就要上山找先前那头老虎决斗,最后那只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毕竟他会医术打又打不死,他也打不过那老虎,这样磨下去,铁杵早成针了,所以那只老虎受不了他就跑了。
    不过陆九似乎还和那只老虎打出感情了,千里迢迢去各个山头去寻那只老虎,结果还真被他给寻到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认出来的。只是那老虎似乎也有灵性,也不再和他打了,反而任由他在自己身旁,陆九还说要和那老虎结为兄弟,不过被其余四人拦住了,他们可不想和一只老虎称兄道弟的。
    那也是他们年轻时的事情了,后来陆九便有了“陆老虎”这个称呼。
    这样想想,另外的三个人一个也有一个或者几个外号的。病故的大师傅,是旧朝国子监祭酒,为人风雅,不过也懂些功夫,教她品人心,礼教和武艺,她喊作“大伯”;失踪的四师傅赵述,他是西域人,长着蓝色眼睛金色头发,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教她刺杀,她喊作“四耶”;再者就是大将军也是她的父亲刘嵊,他教的是战场上的知识和武学了,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也想不出他会有怎样一个外号。
    夜里熄灯,她悄悄翻进了将军府,其实这里才能算作她真正的家,只不过鲜少来,刘滁时常住在国子监内,刘嵊又常年征战西北,她也没什么理由到这里来。
    水清玉只道她身体强悍,这才几日就能翻高跑下了。
    “父亲。”
    “主人。”
    两人向屋里点灯的人问好,将军府是公孙世阳所赐,只不过他们都没有经常住在这里,府内的布置也是随意请人弄的,那人豪放,布置的将军府也很符合刘嵊的性格,简约而又不失威严。
    刘嵊拿着灯看向她们点了点头,见刘沅如今好多了,他也同程平一般松了口气。
    “沅儿,如今可要好好休养。”
    “沅儿明白,只是父亲确定要将计划再推迟几年吗?若是因为我这伤,其实不必在意。”
    刘嵊抿着唇走在前边,府内人少,公孙世阳安排的人也进不来将军府,他们便随意了些。
    “在你昏睡那段时间我去寻了当初祈佑的那位仙长,他道时机还不成熟,你这番劫难便是如此,所以还须静待些时日。”
    “仙长可说明了要多长时间吗?”
    “他只道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其余的便没说什么了。”
    “他信得过吗?”
    “那是自然,你的出生、现在和未来都在那位仙长的签中,待时机到了他也会下山来寻你。”
    刘沅还想着去山上问问她到底要如何才能离开,只不过听刘嵊这样说,那仙长好似真的能知道她要干嘛一样,专门说这话来警示她不要想着去找他。
    神仙鬼怪她是不信的,只是她已经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有些听着荒谬的传言她也想去看看,看看是否有她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
    西面有一处寂静的偏室,里边放了很多杂物,刘嵊翻了翻,只不过好像一直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还要等至少三年啊。
    不过也没关系,这三年她可以好好出去寻寻那些人们口中传言的神迹。
    最近的好像就有一处。
    “父亲,我想着出去走走,就当是沅儿偷闲,我想去几个地方看看。”
    兴许他会拒绝吧,不过他倒是点头答应了,只是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足有一月半。
    公孙祉安排好了一切京城的事务又着重吩咐了叫秦越去程府守着“程十未”,他这才放心离开。公孙世阳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几年愈发严重了,他时常叫他去寻访民间,不仅是要他了解各地各处的治安,还要去了解每个地区的民俗和治理方法,兴许公孙世阳已经准备要传位给他了也说不定。
    届时权力虽然更加大了,可是也会被囚于深宫,要像现在这般自由很难了。
    此次是悄悄出宫的,临别时没个人知道,他还是放心不下刘沅,虽然如今程家在京城的生意不错,可是也得罪了很多人。而且还抢了豫王府的生意,她如今已与萧衔和离,届时就怕萧衔要对付他们,而且因为真假豫王妃的事情,想必萧衔也记恨上她了。而这时他又不得不离开京城,只怕他离开这期间发生什么。秦越的本事他不怀疑,只是暗箭难防,到时候再发现可就晚了。
    揭开车帘,望着远处的雪山。
    这一路上森林、草原、荒漠、雪地,他见过不少,也遇到不少在冬日大雪时被掩埋在雪下如今雪融才被家人发现的尸体。
    寒冬过了,北域如今最缺粮食。每每这时朝廷便会往这边派粮,因此饿死的人并不多。
    此次出来明处只带了花满,虽然他还是十一岁的孩子与阿傩一样,只不过他倒是比阿傩经历得更多,也让人更加省心些。暗处有几个暗卫,到底是担心他出事,所以秦越特意安排的,为此还挑选了许久。
    在山下客栈里,公孙祉喊了一间厢房后便留在楼下吃饭。
    客栈里的食材毕竟是从远处运来的,所以要贵上许多,同样的,比寻常人吃的那些硬馒头要好上许多了。
    花满还是很内敛,依旧不敢靠他太近,公孙祉叫了几次也喊不动。
    如此吃着也是无味,正要喊小二结账时,突然有人放了一个包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随后拉开他身旁的椅子,朝小二招了招手。
    “劳烦来二两红肉,再打一壶花雕,对了,再上一盘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