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路红顶洋楼。
“咦,墙上嗰个幅相片呢?点失咗?冇它,我觉得唔够刺激。”
关雯嗔他一眼,嗤道:“我人都在你怀里,你做什么一定要看着画像,难道画像不是我吗?还是,我勾不起你的兴趣了?”
男人只是笑,不回答她的问题。
关雯又道:“我听闻人|体刺绣比相片更加生动,我猜你一定会感兴趣。所以把那张相片交给了顾大师。”
男人闻言,眼底露出一抹兴趣,舌头轻佻地舔过她的眼睛。
感叹一声:“今天咁香?”
周林城三十上下,相貌尚算英俊。
光看脸的话,让人以为他学识渊博,气质儒雅。
但上半身纹身遍布,后背胸前都有,又显得凶神恶煞,与他的脸格外不匹配。
关雯抬起上半身,长发散落,她红唇微张,慢慢伸出舌头,媚眼如丝:“难道我以前不香吗?”
周林城勾唇一笑:“系我说错话,你一直都很香,只系今天零舍香。让我猜猜,系换咗新香水?哪家嘅?”
关雯心里一惊,眼角余光下意识飞向床头上挂着的新绣图。
怕被周林城察觉出什么,她迅速收回眼神。
面上一派高冷,讥讽道:“你现在一点都不关注我了?前阵子一声不吭就把我扔在这破地方,我还以为你独自回港城,不要我了呢?
你是不是又瞧上别的女人了,是演《老宅魅影》的郝清栀,还是那个港姐洪佳仪,两个骚|浪货就把你勾得不行了,你胃口真好,什么人都吃得下。”
她越是冷脸,跟记忆中的那个人愈像。
周林城也越得劲,反倒愿意哄着她。
“你想多咗,佢哋两个边度比得上你。”
关雯:“系哦,比唔上,也挡唔住你撒钱给佢哋开戏……”
她一阴阳怪气就爱说粤语,周林城知道她这个习惯,听了反倒哈哈大笑,也没心思问她“香”的问题,而是问起公司的事。
关雯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同他说最近遭遇到的困境。
得知运城相关部门不愿开绿灯,周林城也没当回事,淡淡说道:“天下冇做唔掂嘅生意,唔夹嗰个就系价码出得唔够多。”
豪胜集团是以房地产起家,在株州也是有囤积地皮,知道运城放宽政策,本地不仅资源丰富,人口多,市场大,周林城便打起抢占运城房地产市场的主意。
关雯觉得不是钱的问题:“前阵子差一点我就打通了关节,对方已经同意替我们办事。
但最近他们又反口不认账了,就算加钱也不给办,就像……有人故意跟我们作对。”打死她也想不到问题出在云早早身上。
虽然胡彪查到她进了部队大院,也把她的身份查清楚了,但从头到尾,自己的计划都处于谋划阶段,还没正式实施。
关雯不相信对方先一步得知自己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港资进入大陆,各个市政府都非常重视,不可能无凭无据就卡她,且态度如此坚决,关雯只能猜测有其他家族介入,或是——
“会不会是大少从中作梗?”
豪胜当家人有一妻五妾,四子七女,五少在不列颠念书,六少现在十岁不到。目前参与到集团事务的只有大少周升德和二少周林城。
两人不是同母所生,日常拖对方后腿的事不胜枚举。
为了争得集团的话语权可以说斗得如火如荼,如今已经势如水火了。
之前周林城的手下黑鹰为了给亲妹子报仇,没跟周林城打招呼就害周升德在株洲被查了一批货,为此差点连累到整个集团。
事后,周林城直接将黑鹰扔到海里喂鲨鱼,但周升德并不相信此事是黑鹰自作主张,他认定周林城故意搞他。
这样一想,还真有可能是他在搞鬼!
周林城神色狠戾,抄起床头的玻璃摆件往墙上砸去:“戆丧货,我就算针对他,有点会拿集团讲笑。一旦被大陆政府察觉到他运毒,成个豪胜集团都要跟手倒霉,他真系猪脑子!”
关雯等他发泄完,又勾得他云雨一回。
周林城在极度愤怒下,没察觉到她身上的香味儿越发浓郁,令他沉醉其中,想要一闻再闻。
……
楼野给自己放了五天婚假。
新婚第三天,按照运城的习俗,他们应该回娘家拜访。
想到楼家和云家住在同一处,两人又单独住在外面,索性两家都拜访。云家近,就先回了云家。
而后又拎着礼物去了楼家,结果去了个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楼野翻|墙进去,将东西放在了大门口。
小两口又开车到宋大强家。
白色轿车一进家属院就引得众人围观,待云早早一下车,立马就被人认出来了。
“诶呀,刘凤娟家的闺女啊,这是回门来了?”
“别说,他们家几个闺女都长得不错,咋小子就那么普通咧。”
人群里有谁打趣,引来一片附和。
“这车是买的还是租的啊,看着怪稀罕,那谁家的女婿不是也挺厉害的吗,他买车没?”
“……”
云早早不认识她们,但不妨碍她跟大家唠嗑。
一下车就扬起标志性的社交笑容。
不管谁跟她说话,她都表现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即便有些人用词粗俗、阴阳怪气,她也始终面带微笑,回答更不敷衍。
其他人见她落落大方,平易近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立刻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对外表过分美丽的人往往更宽容。
倒不是人人皆为颜狗,而是面对罕见的美貌,他们首先在心理上预设了结果,下意识觉得对方是疏离的,高不可攀的。
一旦对方足够温和,打破他们的认知,好感就蹭蹭蹭上升。
对云早早的观感便是如此。
一开始是羡慕宋大强有这么出挑的女儿,等见到女婿开着车、身份明显不一般时又忍不住泛酸嫉妒,想嘴上几句。
再看云早早温柔大方,没有狗眼看人低,心里滋生出的种种不好的情绪仿佛突然被抚平了。
就会想——
长得好看性子又好的姑娘,嫁得好不是应该的吗?
尤其是楼野全程面无表情,对邻里邻居一句不搭理,更衬得云早早跟仙女似的。
“你爸好像还在食堂打饭,你妈已经回去了,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嗯,各位叔婶儿下回聊啊。”
“好嘞!快上楼吧。”
……
云早早走进筒子楼,公式化的笑容才慢慢撤下。
楼野低声笑她装模作样,云早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拖长语调:“做一分,当然要渲染成十分。”
楼野又笑。
他看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那些从不掩饰的小心思,他不仅不厌烦,还觉得分外可爱。
这世上人人都想要真实,可真实可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丑陋的。
有时候,对着外人装一装有何不可呢?总归没坏心眼,更没想算计谁。只要她认为跟人如此相处她是自在的,不觉得累,楼野并不觉得有错。
二女儿宋夏荷哭了半天,刘凤娟心烦意乱。
恰好此时敲门声响起,跟催魂似的,她不耐烦地大吼了一句:“谁啊。”
云早早顿了顿,拿不准用什么称呼,就听楼野温声道:“阿姨,是我和云早早回来了。”
云早早松了一口气。
让她喊刘凤娟“妈”她实在喊不出口。但喊“婶子、阿姨”少不得留下话柄,让人说嘴。
由楼野开口就没这些问题了。
一来本身关系就不太亲近,二来楼野一瞧就不是好说话的人,谁也不会苛求他改口。
刘凤娟听到楼野的声音,心瞬间提了起来。
顾不得哭得两眼红肿的二女儿,紧张得都快结巴了:“哦,哦……你们等等啊,我先去关个火,锅里烧着菜呢。”
她手忙脚乱给炉子风口盖上盖儿,急急忙忙抹了两下头发,用洗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又小声叮嘱宋夏荷不许再哭。
走到门边,手还在围裙上蹭了蹭,才战战兢兢打开门。
“回来了?快进来。”
如果只有云早早一个人,刘凤娟早就女儿女儿喊上了,但楼野这么一尊大佛立在旁边,她想演一出母女情深都演不起来。
只能僵笑着请两人坐下。
“夏荷,给你妹和新姑爷冲杯糖水,还傻站着干啥呢?”
宋夏荷沙哑着嗓音:“哎,马上。”
云早早这才注意到宋夏荷在厨房里,她大半身影藏在门后,肩膀微微颤抖,声音略带着哭腔,云早早迟疑了一秒:“……二姐,你怎么了?”
厨房里,宋夏荷没吭声。
刘凤娟听到她喊夏荷二姐,提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还能是啥事,不就是二姑爷打她了嘛。”
云早早蹙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都嫁过去七八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二姑爷咋说也是糖厂的领导,家里媳妇不下蛋出去都没脸见人。
再说,打她也不是成心的,那是因为喝了酒,平日里对你二姐体贴着呢。
你说你二姐,不想法子怀一个先把男人笼络住,还有脸回来哭哭啼啼,难道还指望我和你爸打上门?她自己不能生,我们哪有那个脸??”
刘凤娟急着跟云早早拉近关系,见她对老二感兴趣,都不带犹豫地将宋夏荷的事说得明明白白。
可她这人刻薄,骨子里全是封建思想老一套,动不动就下蛋不下蛋的。
云早早:“万一是那个男的不能生呢?”
刘凤娟神情激动:“那不能,你二姐夫跟前头媳妇生了三个,问题肯定出在你二姐身上。”
宋夏荷正好端着糖水出来,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长了一副小白花模样,眼角青青紫紫,一边脸颊肿得老高,默然流泪怪惹人心怜的。
云早早少有的同情心冒了出来:“再如何也不能打人,实在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离婚啊。”
话音刚落,宋夏荷还未说什么,刘凤娟已经跳起来了:“离婚?不行,不行的,咋能离婚呢?就算她能生也未必能再找到条件这么好的。
何况她还不能生,不能生的女人有啥用,谁要她啊?她又没工作,那不得回家里吃白饭,不能离的。”
云早早嘴角抽搐。
跟刘凤娟说话,自己得折寿十年。
“二姐她男人年纪多大啊,我看就算离了,也是他更难找媳妇吧?”
刘凤娟不以为然:“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你二姐夫还年轻,也就比你二姐大十五岁,就算离了他也能再找个黄花大闺女。但你二姐呢,人老珠黄又不能生,哪里能找到更好的?”
云早早听得瞠目结舌。
她对人老珠黄和年轻两个词有了新体会。
登时柳眉一竖,面容严肃:“不能生怎么了?人活着就得先让自己痛快了,管那没影的儿子做甚,不能生的女人难道就低人一等吗?我看不见得。”
刘凤娟噎住,她又没说错,这年头不能生的女人就算貌若天仙那也就是一个好看的摆设。
“不能生就是低人一等,”
宋夏荷只会呜呜咽咽的哭:“算了,你们别为我吵架,是我命苦,妈说得对,我这样不能给人家传宗接代的,就算离婚了其他人也会介意的。”
云早早额际突突地跳。
一个二婚老男人,怎么就离不开了?
偏偏当事人还真认同这套理论,真是气得她肺都要炸了。她神色一冷,楼野就察觉到了。
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大美妙,直接打断刘凤娟的念叨:“这些是早早给你们准备的,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刘凤娟诧异:“留下吃顿饭吧。”
云早早面无表情:“不吃了。”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说完,不顾刘凤娟和宋夏荷的挽留,小两口下楼了。
直到上了车,云早早心情还郁闷着。
楼野:“还气呢?”
云早早双颊鼓起,一脸气愤:“嗯!”
她偶尔会冒出一些比较缺德的想法,比如会暗戳戳地希望宋大强和刘凤娟烂到底,把她逼到极限,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甩掉宋家,从此让他们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免得像现在这样,心里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因为足够识时务暂时没欺压到自己头上而维持表面关系。
“你说她……哎,不说了,爱怎么过就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