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是上下属关系,加之大院里各家住得近,家里的小孩几乎是一块玩到大的。
看对眼的有好几对。
像这种情况,由他们告知家中长辈,再让双方长辈定下就好。
也不像外面的人那样,需要男方领着媒人再拎着肉、拎着酒上门。
楼志宏雷厉风行,进门就说了来意。
他乐呵呵的,跟昨日骂楼野的时候判若两人。
云母原本对他一人上门有点意见,等听到楼志宏说婚礼前就给楼野分家,让小两口在外头单过时,她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等楼志宏再递过来一份存单,上面足有一千八百八十八,主动说明这只是彩礼,而不算在分家里面。
她的满意又添了一份。
这份满意不是对钱,而是对楼志宏的看重。
大部分家庭提亲时的彩礼都是绕不开的一环。婆家愿意给多少彩礼代表对方对新媳妇的满意程度,这时候如果给得少了,娘家还得反复扯皮。
彩礼给1888不算打眼。
但不管放在哪个地方,也不算低。
云母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云建国表情稍微有点严肃,即使对着老领导,他对嫁女儿这事仍有些不情愿。只是在妻子的眼神示意下,还是从善如流地夸楼野如何好,两人如何般配。
楼志宏听得高兴不已,连连点头。
林芳在厨房忙前忙后,云泽也在里面帮忙,夫妻俩手脚麻利,不到一会儿就做了一大桌菜,大女儿媛媛知道今天这顿饭是要招待小姑父的爸爸,也懂事地帮忙端菜。
就连小安安也屁颠屁颠跟在姐姐身边,进进出出。
云泽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桌子上三个男人边喝边聊,也许是今天太高兴,楼志宏竟喝多了。
他一喝多,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非拉着云建国谈心。
又是羡慕云建国两个儿子感情深厚,在各种领域都有建树,又说楼野反骨不听话,跟家里兄弟姊妹处不好关系。
说着说着,还提起对原配的愧疚。
也说到为了履行对原配的承诺,好好培养长子成才而刻意毁了楼野入伍晋升的机会。
楼志宏老泪纵横。
听得云建国心里一沉,赶紧把听壁角的大儿子大儿媳赶走了。
自己把楼志宏扶到书房歇着。
云母端着醒酒汤过来,见云建国关上门,压低声音:“……这醒酒汤??”
云建国摇头:“算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估计心里难受着呢。”
“怪谁,还不都是当爹的造孽!”楼志宏刚才说的话她也听见了,云母这会儿对他可同情不起来。
楼野跟他们疏远怨谁呢。
还不是怨他处事不公。就算他是丈夫的顶头上司她也得说这话。
是,前头媳妇替他照顾家里,又给父母养老送终,人家积劳成疾年纪轻轻就没了确实可惜。
楼志宏心里记挂她也无可厚非,挺有情有义。
对楼野他妈没感情更算不得什么错。
反正他们这辈人啊,忙着为生存问题奔波,也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就凑合着过日子呗,和谁过不是一辈子?大院里家家户户都这样,不照样过得有滋有味吗?
但把偏心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也是罕见。
老祖宗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楼野如果自己没本事就罢了,偏他有能力也有想法,当爹的咋能为了另一个儿子的前程强行压着他,不让他飞呢?
退一万步说,老大的优秀难道非得老二来衬托吗?
兄弟俩都有出息,守望相助不好吗?
得,现在老了开始后悔了。
但这世上哪有后悔药?更别说楼野背后还有两个舅舅,那宋家还没倒,楼野又不是没靠山,会甘心让楼霄踩了后再来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云母把醒酒汤往丈夫手里一推,叹息一声,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哦。
就没个拎得清的。
随即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
一拍手,笑道:“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楼野跟家里不亲,那咱家早早嫁过去多轻松啊,头顶没公婆压着,妯娌姑子更不用理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云母那是拨云见日,心情舒畅。
云建国摇了摇头,神情无奈,但心里竟觉得妻子说得挺有道理。
楼家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
陆毅驰先去了趟楼家,听楼野在外面有住处,他略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能告诉我,他具体的地址吗?”
楼雪专注地给指甲做保养,头也没抬:“安宁路或者文化巷吧,他能去的地方多了,我哪知道。”
陆毅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见楼野。
他一直觉得自己比楼野幸福,在楼野面前,他其实优越感很足。
想想啊,他有父亲的重视,母亲的疼爱,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老师、邻居表扬的对象。
而楼野,恰恰相反,他是暴戾、野蛮的代名词,大家伙提起他时往往没几句好话。
当楼野从部队里退出来后,陆毅驰以为他彻底废了。
彼时年轻气盛,被周围的人夸得厉害,便以为自己站在山巅傲视群雄,带着自以为是的“清醒”,跟同伴们一起嘲讽楼野,笑他愚蠢,笑他堕落,笑他眼界狭窄。
也笑他丢楼家的脸。
自然,他们也没讨得好。
三个打一个,还被楼野压着胖揍了一顿。
后来楼野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没有人再提起他的名字,陆毅驰也不再关注这个“失败者”。
没想到阔别多年,楼野还会回来,不改傲慢、叛逆依旧。
不爽他的人依旧不爽,不需他刻意打听,楼野的消息就不断传到他耳朵里。
没想到,他竟突然要和云早早结婚。
他到底想做什么?
是知道云早早跟他有过婚约,想借此折辱云早早,折辱自己吗?尤其在,他不得不娶云归安的前提下。
陆毅驰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楼野。
当年那一顿打,终究给他留下了不大不小的阴影。
他觉得,楼野在事业上输了,便想在婚姻里赢过他。
他虽答应娶云归安,但也不能自欺欺人的说,云归安比云早早更好更适合陆家!
他以后走的是仕途,需要的是一个有主见有能力的妻子。
从前的云早早其实也不合适,她娇气任性,但有一点好,她镇得住场面,不会在人多的场合畏畏缩缩。
或许她懂的东西有限,但她姿态大方自然,不会惹人生厌。
云归安在这一点上,着实差了太多。
即便她表现得坦然淡定,但陆毅驰依然发现她底气不足,而且她很容易想岔,她的精神很贫瘠,也不太听得进别人的话,总觉得温柔小意的她更能让他喜欢。
其实不是的。
……
陆毅驰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
但到底不甘心什么,他也没想明白。
他觉得是自己阴差阳错跟云归安发生关系才弄得云早早处境尴尬,又因为他跟楼野的恩怨,楼野才盯上云早早,想要用云早早报复他。
再想到云早早没了云家人的身份,又不敢拒绝楼野霸道的追求。她是那样无辜,就不禁感到愧疚不安。
云早早可不知道陆毅驰还有如此复杂的心路历程。
她拿着铅笔正在对设计图涂涂改改呢。
一开始还不太顺手,但很快渐入佳境。她没改小洋楼的设计图,只在花园布局上做了改动。
“这里做成景墙吧,地面就用雨花石,亭子留下,咱们抽空修补一下……还有那边种的花是什么啊,好多毛毛虫,咦,好恶心,太吓人了,一会就让他们拔了吧。”
云早早将手臂伸到楼野面前,让他看上面的鸡皮疙瘩。
楼野笑着戳她手腕:“毛毛虫有什么好怕的,胆小鬼。”
说完,他张开双臂,语气不能再浮夸了:“算了,知道你在撒娇,来吧,抱抱你。”
“别闹。”云早早斜了他一眼,缩回手,又把袖子往下拽了拽:“跟你说正经的呢。”
楼野耸肩:“行,拔就拔。”
两人蹲在被拆得只剩半边的主屋下商量如何改造未来的住处,陆毅驰寻来时,见到的就是他们交头接耳、亲密无间的画面。
听到脚步声靠近,云早早忙抬头看,楼野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是陆毅驰。
云早早看着陆毅驰没说话,她跟陆毅驰不过是陌生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作为开场白。
楼野眉梢微挑:“找我?”
他蹲坐在石头上,大长腿随意伸开,一只手揽在云早早肩后。
明明抬头看陆毅驰,却不会给人仰视之感,反倒气场特别足,显得极其嚣张傲慢。
陆毅驰眼神微闪,没看他,而是看向云早早:“你们要结婚了?”
云早早点头,她对陆毅驰没有旖旎的心思,又不像云归安那样,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市长”光环。
陆毅驰的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凭心而论是长辈们看了会喜欢的长相。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楼野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长相,将少年感和成熟气平衡的很好,最重要的是楼野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她是他的例外,没人会不喜欢被偏爱。
察觉到思绪跑偏,云早早赶紧回神:“那你们聊吧?我回隔壁给你们煮茶喝。”
这里是楼野的家,云早早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陆毅驰找的是自己。
楼野:“费那功夫干嘛,他马上就走了。”
跟情敌有什么好聊的。
就算陆毅驰和云早早没感情,但两人毕竟被口头婚约绑了十多年,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楼野心里酸着呢。
那醋味都快飘满院子了。
云早早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就听陆毅驰质问楼野:“你急着上门提亲,是想利用早早报复我?”
云早早:“……”
楼野愣了一秒,被气笑了:“你算哪门子东西,值得我报复。陆毅驰,不会别人捧你几句,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吧?”他当陆毅驰来干嘛呢,原是来挑拨离间的。
陆毅驰表情微变,直直地盯着楼野。
楼野冷笑。
爱看就看,他什么时候在别人的逼视下服过软,陆毅驰还修炼不到家呢。
他眯了眯眼,嗤笑一声:“没事赶紧滚。”
陆毅驰终究脸皮薄,被楼野的粗口给气着了。
半晌后,启唇说道:“虽然我跟早早解除婚约了,但在我心里她和芸芸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楼野,当年是我不对在先,但你也当场报了仇,咱们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连别人。你要是个男人,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不要逼迫一个姑娘。”
楼野眉头紧拧着。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我和早早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喜欢就追了,少给你脸上贴金。还报复你,我要弄你需要用这么委婉的手段?
陆毅驰,你自己身不由己马上得娶不喜欢的女人,就非得臆想一出我强取豪夺的戏码,有病就去治。”
“……”
云早早也是满脸问号。
这就是未来的市长吗?怎么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