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尼斯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挤满人又阴暗潮湿的房间中。
他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这才清醒过来。
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缚在背后,被勒出又红又肿的印子。
空气中充斥着汗液、尿液、血液等重重气味交杂组成的恶臭味,毫无遮挡地冲入鼻腔,令他几欲作呕。
邓尼斯何曾遭受过这种罪,冲着泼他水的人怒目而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这么对我!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迎接他的,是一条毒辣的长鞭。
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眼神轻蔑:“我管你是谁?来了这里,就都是最低贱的奴隶!”
邓尼斯被这力度不小的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
待听清络腮胡壮汉口中所言后,他神情震惊:“什么?!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伯爵……”
络腮胡给了同伴一个眼神,立刻有人上前用破布将邓尼斯的嘴堵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
“这家伙,怕不是疯了吧,竟敢冒充伯爵?”
“要不我们把他舌头割了吧?这样买主听不到他的疯话,就不会知道他是个疯子了。”
邓尼斯嘴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身体不停挣扎着,显然被几人的话吓得不轻。
可无人理会。
络腮胡大汉接着道:“不行,这奴隶长得还过得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割了舌头,可就不值这个价了。”
几人中一个男人笑得猥琐:“嘿嘿……那可不一定,有些贵族就喜欢玩哑巴呢。”
“要真有这样癖好的买家,到时候再割也来得及……”
曾经身份贵重的伯爵大人,就这样在几个卑微的奴隶贩子三言两语中,被决定了往后的命运。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离了伯爵府,他什么都不是。
很快,邓尼斯就被一名已经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老头挑中买走了。
迎接他的,是与曾经被他折磨而死的奴隶们同样的悲惨遭遇。
他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还要忍受老头各种变态的手段,甚至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受侵犯。
他反抗,迎接他的却是更严酷的惩罚。
他逃跑,却被一次又一次抓回来。
不知他在失去尊严与肉体的支配权,日日活在恐惧痛苦之中时,有没有后悔过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
……
时间眨眼过去了一月。
莫尔索斯对宁好的宠爱行径愈演愈烈,一封封关于公爵府近况的密信被送到王廷之中。
听闻玛尔塔公主已经气得不知摔碎了多少杯子了。
疯王以撒却不怒反笑,很满意莫尔索斯的转变。
这一月中,还发生了许多事。
伯爵邓尼斯在莫尔索斯的地盘上离奇消失,查无所踪。
事情不了了之,最终以撒也只是写信严词批评了莫尔索斯一顿。
说他耽于美色,宠幸奴隶太过,甚至到了荒废政务的地步,以至于城中治安都管不好。
对此,莫尔索斯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心知肚明,以撒巴不得他不理政事呢。
宁好则抽空去了几趟城中大教堂。
教堂里近日多了张年轻朝气的面孔,宁好每次前来都能看到男孩在教堂中忙碌的身影。
男孩尚显稚嫩的脸上长着小雀斑,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样子可爱极了。
这便是那晚,他从招待所救下的男孩。
布兰德大陆的医疗水平太过落后,并没有医院药店之类的机构。
宁好便将人送来了教堂之中。
教会平时有兼职做慈善,为穷人提供食物以及对患病之人进行精神干预治疗。
要宁好来说,这种方法完全就是封建迷信,卵用没有。
人家都病得要死了,你还搁人床头念经,是想提前办丧事吧?
但教会之人都是有着自己信仰的,宁好并没有企图用自己现代人的思维来对其进行批判。
他只是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物理退烧方法,多了也做不到了。
好在,男孩命大,成功退烧并活了下来。
他现在暂时居住在教堂中,没事就替教会的人打扫打扫卫生,或者帮他们一起救济穷人。
日子虽然辛苦,却也快乐,远胜过在邓尼斯身边受罪的时候。
宁好只是在角落中远远观察了一阵,看他过得不错,便准备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他都没在男孩面前露过面。
一身教会服饰的神父刚好从此地路过,见到宁好的身影,连忙上前打招呼道:“您又来看那孩子了?”
宁好停步,礼貌地点点头:“嗯。”
神父看起来很高兴:“非常感谢,您教给我的很多治病方法都十分有用。有了这些方法,肯定能挽救许多人的性命。”
宁好笑笑:“不用客气,相信这些方法在您这里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呃,不知道您……”神父明显想说什么的样子,面色也变得有些为难起来。
宁好看出他欲言又止中暗含的意思,歉意道:“抱歉,我能教给您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能教的,都是些现代人所知的基本急救常识罢了。
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闻听此言,神父表情有些遗憾,却也依旧感激道:“不,这些已经足够了。”
“听说你们的教皇突然暴毙,想必教中应该会很忙吧?”宁好突然发问道。
老教皇去世,这便是这一个月里发生的另一件大事了。
神父摇摇头:“教会一切如旧,并不算忙。”
也是,就算是身份地位几乎能与国王平起平坐的教皇去世,那也是帝都发生的事,远远影响不到南境的教会。
听说新教皇手腕了得,年仅三十岁便深受教众信服,很快被推举上位。
俩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儿便走到了教堂大门口。
宁好抬头望了眼其上的十字架标志,顿住脚步:“神父,我还有事,这便离开了。”
神父一愣,开口道:“好的,愿主保佑您。”
他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宁好的怪异之处。
宁好每次来,总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并只在外围徘徊,从未踏入过教堂大门半步。
但神父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他只要知道,宁好是个好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