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长缨镖局也住过一段时日,虽说天天忙着跟虞栀缨吵架,但他还是挺喜欢长缨镖局里的人的,他觉得那些人都很热情,很有人情味。
他自小生长在皇宫,从未感受过淳朴民情,自从来了长缨镖局之后,才懂得原来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会比一个人吃饭来得香,才明白果酒也可以醉人,明白练武也是件痛并快乐的事……
他若不是晋国太师,他都想就这么在那待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虞栀缨虽口口声声,总问他要钱,但他心里知晓,她其实是个仗义的人。他若真没钱,武功真的恢复不了,她也不会真不顾她的死活。
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姑娘。
只是太要强了。
“是啊,都死了,虞姑娘想必一定很伤心。我与她相识多年,从未见过那般没有斗志的她,也从未见过她哭。我一直以为虞姑娘很坚强,坚强到不会哭,原来,所有女子都会哭,虞姑娘也不例外。”吴泽感慨道。
萧晗又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淡声道:“走吧,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师爷慢慢朝前院走去。
长缨镖局门口,数十名官兵停立在前,每个人手中都拖着一具尸体。
虞栀缨站在人群最前头,双手拖着林恙,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镖局大门。小姜跟其他人皆一脸肃穆地跟在她后头,学着虞栀缨的模样,轻轻地将那些死去的镖师们放在地上。
在他们身后的草垛上,是之前死去的吴掌柜他们的尸体。
待李树闻赶至前院时,正好看到虞栀缨手举着火把,站在先前就堆好的柴堆前。
猜到了虞栀缨要做什么,李树闻连忙上前,来到她的身旁,看了眼地上新摆放好的镖师们尸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默默地从一旁拿过一根火油棍,借着小姜手中的火,将其点燃。
其他人纷纷点燃火油棍站在虞栀缨的身后,虞栀缨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看了眼吴掌柜等人的尸首,然后伸手,用掌风击掉了柴堆上的积雪,随即将火把扔了上去。
那柴堆上早就被倒满了火油,一碰到火把,顿时燃烧起熊熊大火。
李树闻跟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把火棍扔进了柴堆,不稍片刻,一场大火就在长缨镖局内烧起。
萧晗跟吴泽赶来时,就看到虞栀缨带着众人站在火焰前,火光映衬着虞栀缨的脸,显得她的眼眶更加通红,眼底的血丝也分外明显。
吴泽走上前去,瞥了眼地上新增加的尸体,面露哀愁,朝虞栀缨安慰道:“虞姑娘,请节哀。”
虞栀缨回头,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火堆,过了好一会,才面色冷凝地对吴泽点了点头,神情镇定道:“吴大人,这的柴火都用完了,能否请你派人再给我装些木柴过来,我叔父他们的尸身也得火葬。”
“无妨,我这就命人去取。”吴泽说罢,立刻对身后的师爷道,“你带几个人去咱们衙门把伙房里的木柴都搬过来。”
“是,大人。”师爷领命而去。
虞栀缨继续看着吴泽,问道:“吴大人,我家陈叔呢?”
听她问起陈安阳,站在一旁沉默的李树闻连忙上前回道:“小缨,你别担心,陈叔在厢房休息。他连夜赶路,又受了惊,刚到镖局就晕倒了。萧公子替他看过了,他就是疲劳过度,并无大碍。”
“好,谢谢。”听到陈安阳没事,虞栀缨松了口气,转身继续看向前方的焰火。
她甚至都没看李树闻一眼。
李树闻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心脏仿佛被人用小针一点点扎着一般,他感到一股细细麻麻的疼。
萧晗下意识地扫了李树闻一眼,目光落在虞栀缨孤冷的背影上,暗自叹了口气。
皇子与草莽女子本就非良配,他们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
大火烧了一整天,才将长缨镖局死去的所有人的尸身全部烧毁。彼时,长缨镖局分局内已然是烟熏一片,整个前院还是烧完的尸骨跟黑色的柴屑。
吴泽安排了几个人打扫,其他人聚集在镖局大厅,商讨接下来的事。
“寒月生突然消失,也不知道她藏哪里去了,眼下,我们必须得找个法子将她引出来。”吴泽率先出声打破僵局道。
萧晗轻摇扇子,看向了身旁的虞栀缨,缓缓道:“引寒月生之事不急,但虞姑娘这身伤若再不治,恐怕要留疤了。现在整个江饶镇上的郎中都被杀了,吴大人得想办法去外面找几个郎中进来,并且封城。这样寒月生若在此城之中,我们也可来个瓮中捉鳖。”
“郎中一事,王爷那边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很快就会到达江饶镇,届时,不仅虞姑娘身上的伤,就连李少侠身上的伤皆可一起救治。虞姑娘是我们抓寒月生的关键,绝不可以倒下。”吴泽说道。
闻言,虞栀缨微微地抬眼看了眼李树闻,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瘦弱的左肩上。许是伤口又裂开了,李树闻肩上的衣料处隐隐有血透出。
虞栀缨不免有些心疼地看着李树闻,正好触及到他黑亮的眼眸,她一时有些慌乱。
李树闻知晓她心中的歉疚,连忙嘴角扬起抹微笑,像是对众人说,又像是只对虞栀缨说的一般道:“我没事,大家不用顾及我。”
虞栀缨咬了咬唇,不知说什么。
突然屋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既然没事,那太子殿下可否随我回宫呢?”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黑色锦衣的男子带着两名官兵走了进来。
众人齐齐回头,惊愕地看着来人。
来人身高颀长,不怒而威地站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厅内所有人。
吴泽见状,当即朝其跪下,恭敬道:“恭迎静王殿下。”
除了李树闻还有萧晗外,其他人跟着纷纷朝静王跪拜下去。虞栀缨见众人跪拜,也无声地跪下,没什么感情的埋着头,行大礼。
她很讨厌这种跪拜的行礼方式,可她自小和父亲一起行走江湖,在哪里就讲哪里的规矩。
静王笔直的走进大厅,在主位上坐下,漠然地扫过跪了一片地众人,目光落在了李树闻身上,眼眸微眯,又问了一遍:“太子殿下何时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