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
不止单单是倒霉,诸事不顺而已。
它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钻牛角尖,做出最错误也最失控的选择,以极端的想法把自己推向最不能回头的境地。
先前再乐福宫时,见刘淑仪还能保持理智正常水平发挥,谢珝真还以为【厄运】根本没对她起效用呢,如今看来......在一举一动皆是为了争宠的刘淑仪心底,最重要最在意的事情,竟然根本不是争宠。
真有意思!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不清楚自己心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们只是依照着被生活,被人际打磨锻炼出来的常识去生活,并且以为那就是自己最需要,也最想要的活法。
有的人就这么一无所觉地活到寿命终了,有的人却能隐隐觉察,在这二者之间不断拉扯徘徊,迷茫得好像一只被关进琉璃罩子里的蚂蚁。
谢珝真发现了这样的一只蚂蚁。
遂决定发发善心,在碾死它之前,让它顺从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欲望去奋发一次。
理政殿。
宫人朝臣来往不断。
本朝没有什么后宫不得参政的规矩,只是历代皇帝和臣子都心照不宣地尽量避免叫后宫的娘娘们正面去接触政事罢了。
但从理论上而言,后宫嫔妃是可以对皇帝上折子的,而一些宠妃也可以直接吹皇帝的枕头风,请求皇帝提拔给自己送了钱财好处的谁谁谁,或者干脆给家里人讨官位要爵位。
在先帝朝时,几次想要兴修宫殿都是胡太后牵头主动上折阻止,才数次打消先帝的这个念头,但也正是因为胡太后连番与他对立,才叫先帝愈发宠爱起袁贵妃来,试图以胡太后身为妻子,却不得宠来打击她。
然而胡太后转身就收养了皇帝,压根不管袁贵妃是不是宠妃,她自己占据着大义礼法,也有不少朝臣愿意依附,更时时对臣民做出亲善之举,又不少利民的举动;与沉眠女色,性喜豪奢的先帝相比,仁慈又理智,且颇有贤名的胡太后更得民心些。
到了后期的时候,表面上看,是袁贵妃一脉,与中宫皇后的较量,但其实已经变成帝后双方的暗暗对峙、拉扯。
先帝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出宠爱陆晔生这个幼子的模样,暗示他是自己看好的继承人,便能离间他与养母的关系,但这反而给了袁贵妃及其所出皇子极大的不安感,昏招频出,最后原本的“挡箭牌”真成了先帝的掌上明珠、最得宠的幼子,以及储位争夺战最后,也是最名正言顺的赢家了。
前尘往事且先不提。
谢珝真大大方方地带着刘淑仪到了理政殿,也无宫人敢上前阻拦,只有今日值守的太监冯祥上前问起来意。
“淑仪娘娘有要事要禀告陛下,只是她不大好意思独个儿过来,臣妾恰好路过延章宫,听说了此事,便厚着脸皮陪淑仪娘娘一同过来了。”谢珝真张嘴就随便扯了个很站不住脚的借口出来。
冯祥听得后背冒汗:“......这。”
“你只管照本宫所说去禀告陛下便是,本宫先带着淑仪娘娘,去后殿等着了。”谢珝真笑容亲切地说着让冯祥无比为难的话。
冯祥擦擦冷汗:“娘娘......”
“若是陛下不来,本宫就先勒死刘姐姐,再把后殿烧了。”原本还言笑晏晏的谢珝真突然沉下了脸。
把冯祥吓得一个趔趄,连连点头应是,冷汗从鬓角流下。
见状,谢珝真终于不再为难一个传声筒,转身拉起目瞪口呆的刘淑仪就往后殿去了。
不明白这疯婆子为何如此受宠的刘淑仪,忍不住开始怀疑起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到了后殿却又见谢珝真恢复了一脸笑样:“姐姐可千万别生气,我先前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唬人玩儿的,我怎么会放火烧宫呢,您说是不是?”
“......”刘淑仪默然。
烧宫是假......所以会勒死我就是真话吗?
现在的刘淑仪完全不怀疑谢珝真到底能不能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只是......
刘淑仪想想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也管不了这疯癫的女子说些什么鬼话了,就让这些话散作尘烟,随风而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弄清楚。
不多时。
皇帝便赶到了。
踏入后殿,他先是看了一眼刘淑仪,对着她发髻间那只熟悉的梅花簪皱起眉,转过脸去对着谢珝真又露出个笑来:“显明不是才接过了尚宫局的事情,怎么还这么得闲?”
“什么事儿也比不上陛下的事情紧要,事关陛下,臣妾便是再忙再累,也会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下的。”谢珝真说的直白热烈。
皇帝却很是无奈——他的确喜爱过刘淑仪,也时刻记得对方为自己生育了一个女儿,只是这女子实在是闹出太多事端来,到如今,已然有些厌烦再见到她了。
而谢珝真......皇帝不信她看不明白自己的态度,只是她依旧选择带着失宠之人到自己跟前来,给自己添堵,果然是......生气了啊。
皇帝并不在意谢珝真掩藏在盈盈笑意之下的微末恶意,反而他觉得这样的谢珝真才不愧是自己最爱的女子。
他实在是拥有太多东西。
他想要最特别的,最不同寻常的,最好......是独一无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女子有野心又如何呢?
看着这样一朵淬满了毒汁的娇艳花朵在自己面前绽放,他恨不能亲自割肉放血去叫那花儿生食了,好让它开得更加瑰丽耀眼。
“既然淑仪娘娘有话要与陛下说,那臣妾就不多打扰了。”谢珝真说着,正起身准备出去。
却见皇帝抬手阻止道:“都不是外人,显明细心是好,不过,也不必如此麻烦,你只到屏风后头去便可,朕想,刘淑仪也不在乎这个。”
他从这个被自己厌烦了的女子眼中看出死志,无非,就是一些人临死之前,最爱纠结别人在不在乎过他,爱不爱过他之类胡搅蛮缠的问询罢了。
能讨爱人欢心的话,便叫她瞧一场自己的笑话又如何?
“有什么话,说吧。”谢珝真去了屏风后头,皇帝对着刘淑仪冷淡地抬抬下巴。
刘淑仪便是早已心死,也不由对这场面再度生出几分不甘,些许痛心,她缓缓跪在地上:“陛下,臣妾只想......问清楚母亲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