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巳扬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李钰那安静沉睡的面庞。他眉头紧蹙,眼中满是深深的忧虑之色。
夜已深,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房间里,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然而,陈巳扬却无心欣赏这般美景,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眼前这个令他忧心忡忡的人身上。
李钰的呼吸平稳而轻柔,偶尔还会发出几声轻微的梦呓。陈巳扬凑近一些,想要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但那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巳扬就这样默默地守护着李钰,没有丝毫的倦意和不耐烦。他时而轻轻抚摸一下李钰的额头,感受着那微微的温度;时而又为他掖好被角,生怕有一丝冷风侵入。
窗外,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只有屋内陈巳扬那关切的眼神,以及他那颗因担心李钰而始终高悬的心。
就在这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他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宁静的夜晚,月光如水洒落在窗前。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轻轻抱入怀中,小家伙安静地依偎着他,小小的身躯散发着温暖和柔软的气息。孩子紧闭双眼,睡梦中的小脸带着满足的笑容,温柔而安宁。
天边的天色渐渐地变得通红起来,仿佛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所笼罩着。陈巳扬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更是通红得吓人,宛如两颗燃烧中的红宝石一般。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握住李钰的手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
屋内也逐渐被这红光所浸染,从窗台渐渐侵略到床边,再铺满了李钰的全身,陈巳扬觉得握住的手一紧,他低头看着眉头紧皱的李钰,接着眉眼动了动,陈巳扬紧张的看着李钰的睡容,没过一会儿李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陈巳扬赶忙朝前探身紧紧地盯着他。
李钰见到陈巳扬的脸,先是一愣脸上一阵的疼痛,他突然想到了昨晚的场景,痛苦皱了皱眉头,陈巳扬内心痛苦的看着李钰,就要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李钰朝他一笑的说道:“我饿了。”
陈巳扬听后动作一停,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李钰,只见他又重复了一遍:“有吃的么,我饿了。”
陈巳扬赶忙点了点头起身就出去找吃的,李钰见陈巳扬出了屋子疼痛的脸把他的思绪又扯回到了昨晚的场景,眼角不禁的流出一滴泪来,自此,李钰在鸠山子夫的房子里待了一周的时间,陈巳扬给李家报了信说李钰在陈家公馆待着,他又瞒着李盛灿说要出趟远门,李钰让陈巳扬把他在这里的消息告诉郝临安,陈巳扬答应了下来,但是好几天都不见郝临安来接他,李钰疑惑地问了他好多次,今天,李钰再次问陈巳扬到底跟没跟郝临安说他在这里,陈巳扬刚要开门出去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他用力把手里的碗摔在了地方问道:“跟我在这里不好么,为什么总想着他,你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害我。”
李钰不解的看着陈巳扬,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怎么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自此,他再也没有问陈巳扬郝临安的消息,就比以往更加的安静待在屋子里,像是被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一般。
到了第二周的时候,李钰的身体要比之前好了很多,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没有见到陈巳扬,他出了房间发现以往上锁的房门今天竟然能够打开,他在二楼的房子里四处转转,发现鸠山子夫也不在房间里,他呼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不大不小的二层小洋楼现在是有他一个人,他各个房间去转了转都没有什么发现,知道去了一楼的大厅,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茶水,口干舌燥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他拿着这杯茶在一楼转了转,本想去厨房找些吃的,翻来翻去除了大米什么都没有,他无奈的只好离开了厨房,站在厨房门口,他抿了一口茶后突然发现厨房的不对劲,厨房正对着楼上是个房间,房间的对面就是自己一直待的房间,原本厨房侧面应该也有个房间,可本是房门的地方供奉着一个佛像,李钰瞧着佛像越看越别扭,就要上手想去把佛像拿下来看看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他怎么都拽不动那个佛像,思考了片刻,扭动了佛像,结果佛龛朝前面缓缓的移动,李钰赶忙退后了几步,他拿着茶杯侧过身子进到了佛龛后面。
好在这个房间的还点着灯,李钰环顾四周周围的架子上放满了纸盒子,上面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日文,他把茶杯放在屋子中央的长桌上,上面还有一个电报机,李钰并不知道电报机的样子,他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参透不明白就不再理会,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十分熟悉的东西,好几个账本被堆在了桌角上,李钰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都是一个熟悉的中文字体,他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字迹,顿时手痒的拿起了旁边的算盘算了起来,这一算发现上面都是物资的记载。
李钰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柳如烟房间待着的时候,偶尔听刘文汉和郝临安说起过日本商行委托日伪政府收购粮食的事情,他赶忙在旁边找了纸笔在上面抄写了下来:稻谷12.3吨、小麦72.4吨。
又从抽屉里面找到了几份收购白米1吨的合同,结算米价共323万余元,日军给予273万余元外,拿肥皂、火柴、纸烟、食糖等配给物资补偿余额。他又算出了实际只将物资的30%交付农民,剩下卖出的有获利27万元,结果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余下的27万元的去向。
就在他还在寻找其他的信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外面有汽车鸣笛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大栅栏被打开的声音,李钰赶忙把记录下来的纸收收好,然后迅速的出了佛龛,把佛像摆正了位置,佛龛缓缓的关合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了楼,就在关门的一刹那,大门被打开,陈巳扬跟鸠山子夫进了屋子,陈巳扬朝楼上看了一眼跟鸠山子夫打了声招呼就要去李钰的房间,此时的李钰跑到了屋里,他赶忙把纸张塞到了床垫下,努力的让心脏跳的缓慢一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就在吐出了一大口气之后,房门被打开,陈巳扬进到了屋子里,他见到李钰安安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李钰努力的按住发抖的手,尽量让表情自然一些回道:“没什么,刚醒。”
陈巳扬笑笑走到李钰的身边蹲下来仰望着他说道:“要是身体在好一些我就送你回去,这段时间的遭遇你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什么就好了,你要相信,有姑父在,你会平安。”
李钰看着陈巳扬真挚的样子想到自己刚才在密室里面揣测他的时候,内心突然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但一想到他们征收粮食残害百姓的嘴脸,又有些真实感涌上了心头,他试探的问陈巳扬:“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陈巳扬听后露出温柔的一笑摸了摸李钰的头说道:“姑父现在要跟日本人做生意,所以忙了一些,等你伤好了带你去转转好不好。”
李钰不假思索的追问道:“做生意,那需要我帮忙么?我可以帮你看看账目。”
陈巳扬一笑说道:“怎么敢劳烦你这个小祖宗呢,等等吧,等到姑父这需要你出手了再来找你。”
李钰还想再问什么,结果鸠山子夫进到了房间,陈巳扬见状站了起来,鸠山子夫像是献宝一样的从身后领出了一袋糖果塞给了李钰,陈巳扬给他拨开了糖纸,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块糖塞到了李钰的嘴里,手指碰触道嘴唇,陈巳扬自己又吃了一块问道:“甜么?”
李钰嘴上说道:“甜。”心里却苦不堪言。
晚上,李钰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确认外面打不开之后,他从床垫那里拿出来之前在密室记录下来的东西,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码头存放货物的日期,品种,数量,价格。李钰想着怎么样才能把这张纸送到郝临安的手里,他现在隐隐约约的觉得刘文汉和郝临安他们一定在做一个他所理解不了的事情,但他又从张修春在他小时候给他说的故事里面找到了相似的事情—倭寇之乱。
李钰就在出神的想着办法,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推没有推开,李钰慌着赶忙把纸张又塞到了床垫下,接着房门又被人大力的一推一下子就推开了,李钰被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房门,只见陈巳扬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陈巳扬进来后嘟囔道:“这房门该修修了。”说完就把茶水放在了李钰身边的床头,李钰看着那杯茶顿时一惊,这正式上午自己端着茶水进到密室的时候落在里面的。
李钰惊出了一身冷汗,见陈巳扬面色无异,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有事儿?”
陈巳扬环顾了房间一周,见李钰问他,他说道:“没事儿,就看看你这里还缺什么。”说完指了指茶杯说道:“喝一口吧,刚泡的。”
李钰见还冒着温热气息的茶水说道:“就要睡觉了,喝茶岂不是睡不着了。”
陈巳扬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说道:“没事儿,就一杯,快喝。”陈巳扬加重了后面两个字的语气,李钰只能拿起杯子吹了吹热气轻轻的抿了一口,陈巳扬见状走上前来一只手握住茶杯怼在了李钰的嘴上,李钰被烫的有些挣扎,陈巳扬像是被惊醒一般的赶忙把茶杯放在床头柜上,关心的问道:“烫到没有?”
李钰被烫的疼痛的流出了一滴眼泪,他见陈巳扬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有些不敢面对的摇了摇头,又说道:“我要睡觉了。”
陈巳扬有些疲惫的坐在床边,他伸出手关掉了台灯,如水寂静的夜里,李钰见陈巳扬的身影一直坐在床边,他揪着被子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就怕惊醒这头安静的野兽,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李钰就要睡着的时候,陈巳扬在夜里缓缓的说道:“我对你不好么。”
李钰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装作熟睡的样子没有回答,陈巳扬见李钰没有回应,有些痛苦的弓着身子抱住了头,李钰有些不忍心他起身坐了起来把手搭在了陈巳扬宽厚的背上,李钰感受到了陈巳扬微微发抖,他轻轻的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陈巳扬转过身子面向李钰,两人在漆黑的屋子里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他突然激烈的说道:“我没错!我没错!错的是他们!他们逼我这样做的!要不是他们先对不起我,我不会背叛的!我不会!”
李钰见陈巳扬发狂的样子被吓得刚想往床头移动,但见陈巳扬的样子又赶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轻声的安慰道:“没事了,没事儿了,你没错,没事儿了。”
陈巳扬在李钰的怀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就在李钰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只听到怀里的那个人,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面传来的声音,阴森森又冷冷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李钰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他有些不想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屋里一切如旧只不过床头的摆放的那杯茶水已经凉的彻底,李钰起身拿起茶杯开窗朝楼下泼去,茶水被摔落的四分五裂,李钰朝楼下看去,只见陈巳扬正在大门处仰视着李钰,他们彼此很默契的知道,从这以后,他们俩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钰离开了鸠山子夫的房子,那张纸已经被陈巳扬做完疯狂的举动不经意的从床垫上掉落了下来,陈巳扬在夜里突然摩挲到了这张纸,他疑惑地点开了灯,他看着居高临下的陈巳扬汗涔涔的身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发亮,他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了李钰的眼睛里,李钰闭上眼睛之前见到陈巳扬正看着那张纸,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随后房间顿时又陷入了黑暗,这一夜,过得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