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果然被激怒了,立起身子,大声道:“你这暴君,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虽小,可也是北冶的一份子,若能杀了你,我们也都死得其所。”
“好好好……”端涯锦都几乎鼓起掌来,瞧瞧人家孩子调教的,说话如此漂亮,情绪饱满,还抑扬顿挫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赞一句,小英雄?嗯,我就是有一个疑问,我想知道,若是天渊军不来打北冶,你们此时,在做什么?”
几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低垂了头。他们应该大概是在做苦工,往来于各个兵器作坊中做着苦力,运煤搬砖,每餐领几个低等下人吃的粗黑饼子,常年的劳累,加上吃的不好,荒村中的下等住民大多寿数不长,四五十岁,便已佝偻苍老,丧失了劳动能力。
在北冶,只有劳作的人才能领取吃食,北冶不产粮食果蔬,食物都是由兵器马匹换取的,下等住民没有这些,只有出劳力才能换取食物,若是哪天丧失了劳动能力,就意味着离死亡不远了。
易阳将斜靠的身体坐正,没有接着这个问题问下去,而是转问道:“像你们这样的荒村少年敢死团,你们知道的,还有多少?”
一个比较瘦弱的孩子低低的道:“有,有很多,教习说,举国的人都应为国而战,包,包括我们这些孩子……”后面几个字越来越低,几乎要低的听不清。
“端涯君,我们一路行来,斥候为什么没来报此事?”
端涯君苦笑着道:“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吧,先前斥候报说荒村中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丝毫战力,此类的消息多了,大约就没再有人追着这方面查下去。”
“少年人心性不定,正是最容易被教唆的时候,如果让他们这样的思想延续下去,我们就算是打下了北冶,怕也难以稳定,稍后你派人把那些所谓的“教习”解决了。利用一些懵懂孩童,手段太过低劣了!”
端涯锦点了点头,他们是要打下北冶,而不是来踏平北冶的,说到底,这些孩子们才是北冶的将来。
听了易阳的话,地上的团长立刻骂出声来:“大坏蛋,天上怎么不降下个雷劈死这个恶魔,你还要杀我们教习,大恶人,我就是死了,变成恶鬼,也要生吃了你的肉。”
易阳面不改色,对她的话浑不在意。
“你们的教习要是真的为了你们好,就应该让你们健康正常的长大,不说过得多好,起码吃饱穿暖,做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读书明理,习武强身,就算要忠心报国,也应该是练好了武功,有那个能力才行,而不是依靠小计企图利用敌人的同情,白白送死。”
“那是我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团长固执地高叫道。
“长大就能练好了武功么?”一直处于旁听中的青丝一脸不解地反问,这些孩子怕不是被洗脑洗傻了。
其时正好茶炉上的茶已经煮好,冒着喷香的热气,她在问话的同时,已经抬手倒了两杯,自然而然地递了一杯身旁的易阳。
团长不吭声了,是呀,长大了就能练好么?显然不能。村子里的教习都是皇城派来的贵人,架子大的很,每每教他们时都是呼来喝去,一遍遍地讲大道理,武功到教的很少,偶尔教几下子也是花拳绣腿。
这教习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来的,他们这些荒村长大的孩子,根骨好的早被上面挑走了,根骨不好的平时吃都吃不饱,劳作起来连玩的时间都少,更不要说什么读书习武。
团长被噎得说不出话,到底是心里没什么城府的孩子,越想越气,胸膛不住起伏,突然抬起脸来向青丝吼道:“别想讲那些好听话忽悠我们,天渊也好,北冶也罢,那些个贵族还不都是一个样子,你一个被豢养的禁脔,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正低头喝茶的易阳冷不防被呛咳了一下,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端涯锦却已经尴尬得没眼看,急忙假装低头吃茶。
只有青丝瞪着迷蒙的眼睛,不知道“禁脔”为何物,但她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倒也没开口寻问。
这团长年龄虽不大,可常年在兵器坊劳作,混迹大人堆,平时有的没的黄段子听了不少,早熟的很,荒村里的住民都是断层的,只有老人和小孩,比她稍大一点的男孩,都被拉去了战场,漂亮的女孩儿也被拉走了,兵器坊里打铁的说,她们都去过好日子了,再也不会像她一样苦哈哈的劳作。
团长生得矮壮黢黑,没有过好日子资格,平时又被总打铁的嘲笑打趣,心里别提多羡慕嫉妒恨了。所以当她看到紧挨着坐在易阳边上的青丝时,但见她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粉雕玉琢,干净漂亮,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精致的点心果碟,心里就没来由的往上冒酸水,把心里话统统骂了出来。
易阳身上的杀气陡盛,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团长,空气都冷凝刺骨了几分。
那团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说错了话,眼见易阳动了真火,直吓得身体抖若筛糠,软趴趴直不起身子了。别看她嘴上说的慷慨,可等到真的直面死亡,身体的本能便完全暴露了出来,说不怕神马的都是假的。
易阳平复了一下怒气,向端涯锦道:“他们这些小孩不可能独自进入军营,今夜巡守的卫队,每人各领二十军棍。同时严查他们的进入时间地点,防微杜渐,这类的事不可再有。”
这事背后必有策划之人,否则单单凭几个孩子就能混入防卫严密的天渊军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放心,已经在做了。”
“着人把他们都押回村子去吧。”
“这个……”端涯锦迟疑了一下,看向易阳,这几个孩子实在是被荼毒太久了,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团长,虽然年纪不大,可狠毒之心已显,若留下日久必是祸端。
易阳看出了端涯锦的想法,回道:“无事,除了这团长,其余都放回去吧,他们受灌输已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知道易阳心中有数,端涯锦也就不担心了,点头回应了下,指挥兵士把孩子们带走。
地上的团长听了这话,脸唰地一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那个最小的一直抱着肚子的小孩,此时突然大力的挣了一下,从兵士的手中跌落到地上,抬脸向易阳大声道:“你们泽南的孩子真如你所说,能吃饱穿暖,读书习武?”
“这个自然!”
“空口无凭,你怎么让我相信。”
“是,所以我也就说说,信不信由你!”
“我有个姐姐,在西面三十里外的快活里,你要是能把她救回来,我就信。不但我信,我还会告诉同村的孩子老人,跟着你们天渊,能过吃饭穿暖的好日子。”小孩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易阳道。
易阳饶有意味地看着他,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是听其说话却十分清楚有条理,胆?也不小,到是个聪慧的。
“快活里?是个什么地方?”易阳问道,这话不单单是向着小孩,同时也是在寻问端涯锦。
端涯锦故作高深地摇了一下扇子,不紧不慢地道:“呃,这个快活里么,在北冶有很多,北国奇寒,有许多地下城,快活里就是建在兵器作坊下面的地下城,做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说起来,商陆城下面就有着一个北冶国排得上数的地下城,不过在咱们到来之前,早就已经搬得干净了。”
易阳听罢点头,“今日正好无事,你留守,我去看看。”说罢就站起了身。
地上的小孩忙扭了一下身子,叫道:“我为您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