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阳点点头,不再多说,自行回去了。这种事情还需要她自己看破,否则,谁劝也没用,反而那劝说的话,更是摧人心肝。
一晃,东曦灵韵就在宇宙洪荒中流浪了十年,神魔两域,四方八极,走了个遍,身边只有个玄鸟,一直陪着她。
她很想对鉴悬说,原来玄鸟的飞行速度真的非常快,原来宇宙洪荒也是有尽头的,边缘处幽黑一片,像是被一个结界罩住了一样。也许,他们也只是存在于一个小小的玻璃罩子里面的小世界,对外界一无所知,也未可知。
她本来以为体会过最深层的孤独就是长在无量净土中不能显形的时期,直到现在才知道,在得到后复失去,快乐过后的孤单,才是最磨人的。
每每思念就如同万千蚂蚁一样,啃食着自己的心,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爱他。
想念他的每一个微笑,想念他手心的温度,让她一乎觉得快乐,至少化形一遭,爱过痛过也挺好,起码有个可以思念的人。一乎又觉得难过,是自己一不小心弄丢了他,回想当初,不该赶他走的,那时他一步三回头的,一定很失落,很难过吧?还有他赶来救她,那颤抖的手,手心的汗,都让她心疼,无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及时拉住他……
在她心痛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便来到了琥珀川前,把神身和神魂留在一个结界里,让神识跳了进去。
琥珀川里阴风阵阵,无数的黑雾向她涌来,里面是执念化成怨灵,亡灵们,如同看到了大块的肥肉,纷纷扑上来撕咬着,发泄着。
神识如同人形,同样具有五感,伤心了会哭,咬到了会痛,只是神识发不出声音,哭不出泪水,再大的痛和悲伤都是无声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竟是如此这般的折磨,只能翻滚着,扭曲着,无声的挣扎。
怨灵们撕咬神识,一样会在神识上留下啃噬过的伤口,若是伤得不重,神识过一段时间会自己愈合,若是伤得重了,也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疤痕。
神识的轻伤不会对神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可若是伤得过重,甚至是神识被撕碎,那这个人就会变成痴傻。
东曦当然不会让自己变成傻子的,只不过这些怨灵们咬过来的时候,神识上的痛疼传过来,可以抵消一点点心上的疼,能让她喘上一口气,如是反复了无数次,但凡感觉挺不住了就要跳一次。在神识上布满了层层叠叠,新旧交错的疤。
十年间,有不少人来找过她,劝过她,她也只是笑笑不理,每人回去时给塞把犀香,据说现在,在诸神殿里的香案上已经撂得老高。
参商也来过,他重伤之后,睡了三年,醒了之后又将养了两年伤,手下人才告诉了他,主神出事儿了。便一路寻了来。
参商终于不想再等下去了,也不愿意东曦再沉浸在痛苦无法自拔,便直接表了白,说明了自己压抑了万年的喜欢,如果东曦愿意,他愿意替代别人,给她幸福。被东曦明确的拒绝了。
参商十分不理解,论样貌,他自认不差,论武力,是比鉴悬差一点,可是放眼整个神族中,也只是排于二人之下而已,何况他们知根知底,万年相伴。而那个人和东曦相识的时间,也就只有短短的几年而已,在漫长的神生里,这点时间,连一个弹指,一个花火都算不上,怎么就会陷得这样深了?
参商不理解,郁郁而去,而后再也没来找过东曦。
转眼又是二十年,这天,东曦来到了天河细处,突然想起来她和鉴悬在这里放过一盏花灯,他叫她东儿,让她对着他许愿。
那天晚上他的眼睛漂亮极了,她不由得沉迷,许了个两个愿望,愿他能早日突破十方境,愿她自己不再做主神。
当时他说,如君所愿!
骗人么不是,人呢?
她抱着膝头坐在石头上,“鉴悬你怎么能这样……”
突然鼻子一酸,滴下一颗泪来,落在手心,融进了血玉之中。
她在这边呆坐了几天,不久之后,赤后找了来,这些年,最常来找她的人,就是赤后了,三天两头的跑来找她,嘴里巴啦巴啦的讲个不停。
东曦总是不说话,就默默地听着,赤后也不恼也不烦,不管她理不理自己,只要不赶她走,就一直呆着,赶了就走,过两天再来,依旧小嘴巴巴的不停。
唯一没有来过的人,就是夷则。
这天,东曦偶然问起,这小子,三十年了,神族的人多数都跑来过慰问一下意思意思的,怎么不见他。
赤后呆了呆,想起了那个人,三十年了,就跟一副死人相,半死不活,东曦找鉴悬找得疯了,他也把自己折磨疯了!
“他,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自从……出事后,你又变成了这副样子,他就也像是疯了,整天的喝酒,醉生梦死,我从来没见他那样过,以前那个快乐逍遥的神尊,好像是已经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了副壳子……”
赤后说着抽泣着哭了,她是个爱哭鬼,早在百岁时就哭过了,性子也活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来不把落泪当回事儿。
她和夷则臭味相投,是铁打的死党,无论哪有事,准有他们俩,一起上窜下跳的胡闹惯了,夷则一下子成这样,最心疼,受不了的其实是她。
这些年来,小主神游走四方,如同孤魂野鬼般的折磨自己,夷则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矬磨自己,醉后常说,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不该恶做剧的给鉴悬下药,不该去清津天岸找他,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也弥补不了了……
东曦叹了口气,:“这事儿,又不怪他,他又何必自责,你回去告诉他,好好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我知道,这样的话也没少劝,没用,这,大概就是命吧!”
东曦想了想说:“你说的对,一切都是命数使然。打从我拿定主意要化形出来开始,命盘可能就已经定了。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说起来,我决定化形出来,还是因为你俩。骊龙走后,我一个在无量净土里孤单得太久太久了,那个时候就是因为你俩,时不时的来看我,打打闹闹,软磨硬泡的求我办这办哪,我就突然觉得,好像是化个形出来也不错,至少能和你们一起玩乐。”
赤后惊呆得合不拢嘴儿,“因为我们?”
“是呀,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化形个小女孩儿,而不是一个老母亲的样子,我就是想要做你们中间最小的,让你们所有人都宠着哄着。而不是要做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却不能与你们同乐的主神。”
赤后更呆了,顿了顿,突然激动地道:“小主神,我们做回去原来好不好,就当,就当这些糟心的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回不去了……”东曦默然地道。
赤后哽咽地哭了,是呀,回不去了呀!可是她还在拉着她祈求着,像过往无数次祈求她一般,软磨硬泡,总有她答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