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院。
    金丽红拎着袋子，悠悠闲闲迈着小步子上了台阶。
    通常来说，一早的病人也挺多。
    脚踩到台阶上沿着前厅进了医生办公室，然后就是一上午的重复工作。
    每一天的工作内容……大差不差。
    九点二十六分左右，刚刚结束一位病人的看诊，她顺带着瞄了一眼时间，端起杯子喝口水。
    当当当！
    病人捂着腹部，在大开的门板上敲了两下。
    “请进。”丽红连忙把手里的水杯放到桌上。
    戴好口罩，进行问诊。
    “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病人：“大夫，我觉得我的腹部好像在动，乱跳。”
    丽红一愣。
    “腹部有东西跳？”
    病人点头：“对，我也没敢耽搁就来医院了。”
    丽红扔掉手中的笔，起身走到病人前方进行触诊。
    手置放在病人的腹部，明显能感觉到确实有东西跳动。
    “得做个检查。”
    病人问她：“严重吗？是心脏跳吗？”
    他也不太懂，不清楚这是不是心脏乱跳。
    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心脏的位置也不在这里。
    丽红安慰病人：“咱们先做检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感觉……
    有种不祥的预感。
    病人拿到医生开的检查，就按照指引去做了检查，结果……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
    下午三点半，依旧还是那个问诊室，病人重新找到金丽红。
    “您开的检查我都做了。”
    刚刚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丽红抓起电话：“金丽红。”
    “金医生，陈永祥的检查出了点问题。”
    “你说。”丽红对着眼前的病人笑了笑，因为戴着口罩，对方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眼睛去判断。
    “……腹主动脉瘤直径超过了6cm，破裂的风险极高，而且他还有肾肿瘤，恶性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们院看不了。”
    除了主动脉瘤需要治疗，这里面还需要做切除肾肿瘤，矿院不具备这样的手术条件。
    丽红挂了电话，跟患者要了检查报告。
    这个病人的病情……总体来说，挺倒霉。
    且不说肾肿瘤需要切除，单说这个主动脉瘤，这种复杂腹主动脉瘤破裂的风险极高。
    “有家属在外头等着吗？”金丽红问。
    病人摇头：“医生我就一个人来的，有什么你就跟我说。”
    “是这样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腹主动脉是人体腹部最粗的一根血管，这条血管呈瘤样扩张后，就像是气球一样越吹越大，动脉瘤壁就会越来越薄，到了一定程度呢就会破裂，一旦破裂人体的血就会从这里奔涌出来，几分钟就会导致死亡。”
    腹主动脉瘤又称为人体内的不定时炸弹。
    病人一听，身上一凉。
    来之前就想到了会不好，没想到会这样不好！
    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一脸恳求看向医生：“那我就得动手术是吗？”
    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手术，但医生都说了现在情况有点严重。
    丽红想要解释，却没能张开口。
    眼下的问题……不是手术。
    而是没办法手术。
    这种病想要治疗只能走一条路线，那就是切除腹主动脉瘤并进行人工血管置换。
    可。
    没得换。
    医院里没有人工血管，全钢市都没有！
    外头很多地方，都没有。
    因为宁海做方面的缘故，丽红了解过市场，目前只有上海一家医疗科技公司拥有人工血管，这家公司是目前国内唯一持有注册证的。
    那个产品，没有预凝涂层，且使用时需要一系列高难度的手术操作。操作差一点就会严重渗血，渗了血手术等于白做，病人遭罪不说，命也救不回来。
    而且……
    她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手术。
    所以等于说，病人目前的选择只有一个。
    很残忍，也很现实。
    等死！
    丽红反复去看手中的检查报告，可上面写得非常清楚。
    “我们医院做不了这种手术。”她艰难挤出这句话。
    病人一听，刚刚还满怀希望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那我去铁东医院看看也行是吧？”
    钢市最好的医院就是铁东医院，据说那里的医生全部都是外头读了大学回来的！
    什么疑难杂症都能看！
    丽红将报告推回去，她想了想，那些没有温度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或许可以去看看。”
    病人点点头，起身离开。
    想着矿院原本就不行，换家医院就好了。
    铁东医院。
    患者又重新做了检查，医院和医院不同，你拿着其他医院的检查报告他们没有办法去判断眼前的这份报告是不是足够准确。再次检查的结果出现在主任的桌上，主任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你这个病，需要进行人工血管置换，可市面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卖。”
    听说有听说过，但东西什么样见都没见过！
    何况是做。
    不具备这种手术条件，也根本做不了！
    病人一听急了：“你们叫我重新做检查，钱我也花了，检查我也做了，我生病了你们得给我看病啊！”
    病人情绪有些激动。
    这些医院跟医生，为什么都要这样？
    治病救人不是你们的工作吗？
    他愿意花钱，愿意治疗，怎么反倒是医生不管他了？
    “你先冷静冷静听我说。”主任见对方情绪激动，试着进行安抚。
    “我怎么冷静？我现在生了重病，你们不肯给我看。”
    主任起身安抚病人，试着病人劝回座位里，缓缓说着：“……生了病怎么可能不给你看呢，看肯定是要看，这样你把家里人带来一个，就算是看病也得跟家属交代清楚对不对？”
    主任到底是老江湖，见病人情绪激动成这个样子，选择换种沟通方式。
    叫病人回家等死，这种事情落到谁头上都没办法接受。
    但治……肯定没得治。
    这人工血管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怎么做啊？
    第三天。
    病人带着家属再次来到铁东医院，家属听完主任的解释，当场掉了眼泪。
    主任长叹口气：“不是不给治，人工血管市面上买都买不到……就是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家属捂着脸哭：“医生，你救救他吧，他才37岁啊。”
    “真的没有办法，要不你去北京的医院看看？”主任给了意见。
    北京那头疑难杂症见得多，可能比他们这种小城市见多识广，或许就能做了？
    家属一脸茫然。
    去北京？
    你知道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吗？
    他们老老实实在钢市生活，活到现在就没出过钢市的大门，更不要说现在这个火车票难买的情况，就算去到了北京，住在哪里？去哪里看病，她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