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匪鸢很烦。
    盛献昏迷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
    住院第二天，林旭就带着念中九班大部分学生来了。
    一人一朵花，沉默有序，挨个排序往里走。
    大概是少年平时太张扬夺目了，眼下这脸色苍白安安静静起来，一下就打通了不少人的泪腺。
    女孩子大多都泪流满面，就连不少男孩子都偷偷摸摸流眼泪。
    周驰最夸张，站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解说：“陈院长说，我盛哥是重伤再加上精神力体力双重严重透支，就像一棵树，把自己透到只剩下树根了，现在还能躺在这里，完全就是奇迹中的奇迹！呜呜盛哥，我盛哥差点就没了！我们高三九班，差点就失去一个校霸了！”
    刚走到转角处的陈念生停下脚步，微笑看着陈淮：“我说了吗？”
    “……咳，虽然没这么夸张，不过，但凡换个人，这次恐怕活不成。”
    陈念生对这句话倒是没意见，目光掠过盛献门口扎堆的念中学生，看向静静站在远处的季匪鸢。
    在他记忆里，这位季家少爷性子孤僻，身上总透着一股阴郁之气，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是从季家夫妇车祸坠海身亡后，他就变了不少。
    看起来冷淡孱弱，实际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都会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窥梦那日，更是让他对季匪鸢颠覆了认知。
    虽不知他的变化从何而来，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还好里面那位没事。”
    陈淮也是心有余悸：“对，还好还好。否则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季少从盛少昏迷守到现在，连衣服都没回去换，你敢信？”
    周驰还在那哭：“你们是不知道啊，我见到我家盛哥的时候，我家盛哥看上去比现在惨一万倍，那破碎感，我都快碎了，呜呜呜！但我盛哥真的是猛男一枚！盛是他的姓，强是他的命，大难不死是他的福气，我永远为我盛哥打call！”
    季匪鸢额头轻跳，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时，林旭皱眉问：“对了周驰同学，盛献同学出这么大的事……真的不通知他的家人吗？我的意思是，他应该还有在世的亲人吧？”
    盛献的资料大概是云海念中学生里面最模糊的一个了，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
    可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没有亲人。
    林旭知道周旭和盛献认识时间最长，所以有此一问。
    他是当老师的，盛献伤得这么重，没有亲人陪护，他看着难受。
    林旭难受，周驰就更难受了，刚才还哭得很大声，现在，竟然变成了隐忍的痛楚，他刚要说话，一侧，从九班同学前来，就站在不远处一直没开口的季匪鸢突然平静道，
    “林老师，我就是他的亲人，我会守着他。”
    众人随声看去，季匪鸢妖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漆黑得像是了无星辰的夜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心都莫名一颤。
    明明季匪鸢说话的样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们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周驰感动了，高高举手：“林老师，我也是盛哥的亲人！”
    王衍：“我也是！”
    妙妙：“还有我！”
    蹲在角落的薛四：“还有我呢！盛献可是我家……”
    薛四突然浑身一个哆嗦，改口：“盛献是我亲兄弟！”
    莫及刚从电梯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凑过来：“什么？现在在干什么？盛献也是我亲大哥……哦，我有亲大哥，那就亲哥哥吧！”
    九班的男生不乐意了，这个和盛哥有过冲突的莫及都来认哥哥，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算什么玩意儿？盛哥是我们九班的亲大哥！”
    “就是，你爬远点！”
    林旭：“真好，九班真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季匪鸢慢慢靠在墙上，低头。
    烦。
    真的很烦。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季匪鸢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走了陆续前来探望盛献的人。
    他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坐在少年病床旁，看着少年那张苍白的俊脸，黑眸里溢出一丝委屈。
    “真麻烦。”
    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这个小太阳，就不能集中照亮他一个人吗？这光芒普照大地的。
    季匪鸢想到那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就觉得脑壳疼。
    他抬手轻轻碰触盛献的右手指尖。
    盛献这只手手掌受了伤，大部分区域都被绷带缠绕了起来，只露出了漂亮的五指指尖。
    轻轻碰触不够，他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摩挲，像是在把玩漂亮的羊脂玉。
    那双眸子，却越来越沉。
    “要是放以前，吾非得把你……”
    关起来，绑起来，藏起来。
    可是话到这里，他又说不出口。
    季匪鸢知道，他做不出来的。
    他喜欢少年的炙热，也喜欢那日在他梦里窥见的无望。
    他耀眼时他喜欢，他被灰色浸染时他也喜欢。
    但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破坏他身上的光芒。
    他绝不会伤他。
    亲眼见到他受伤两次，已经够了。够够的够了。
    季匪鸢抿了抿唇，许久，无奈一叹。
    “第一次喜欢人，就这么挠心。盛献，你要安慰我。”
    季匪鸢又浅浅笑了，
    “不说话，就当你应了。”
    季匪鸢起身，弯腰，这次，浅浅地一吻，落在了盛献苍白的唇瓣。
    ‘啪嗒’一声。
    身后，薛四正好推门而入，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突然想到他昨儿心中的疑问——
    这位大佬在搞什么飞机？
    他现在明白了！
    大佬他不是在搞什么飞机！大佬他是在搞基！
    季匪鸢慢慢起身，还帮盛献理了理病服领口，然后这才转身看向薛四。
    他心情很好，脸上的微笑没有散去：“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想上来，上来问大佬，你要吃什么，我，我给你打包……”
    “嗯，谢谢。不用，我不饿。”季匪鸢眉眼弯弯，“还有呢？”
    “没……”
    “没了？”季匪鸢偏头，“你看到了，就没什么想说的？”
    薛四：……
    念中高考都没这么努力运转脑子的薛四，此刻大脑堪比洗衣机一般迅速运转了起来。
    他看看季匪鸢，又看看盛献。
    最后心一横，眼睛一闭！
    兄弟，委屈你了！
    薛四恭敬一鞠躬：“祝大佬和我兄弟，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嗯。去吧。”
    薛四如蒙大赦，赶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