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祥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把胡萝头从危险中救出,这让胡萝头感慨万千。以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和胡萝头握手言和。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确定八月十五在解家大院设宴,宴请张德祥、庞媛媛和其他豪杰,这是兰封县记入史册的一次英雄大会。
张德祥的脑回路太多,他没有被胡萝头的几句好话迷惑,答应去参加英雄会,他自己又做好准备,应对不测。他担心胡萝头看到徐大风和他眉来眼去的,一时起杀心,还是做好防范为好。
赴宴时前,张德祥专程来到前刘庄找到刘汉山,央告刘汉山陪着自己去见胡萝头。张德祥对胡萝头还是不放心,怕他弄成鸿门宴,那样就会吃大亏。“有你刘汉山老兄在,就像刘备身后站着一个关云长,以一当十,有勇有谋,胡萝头奈我如何?”
刘汉山拗不过,只得答应。他其实就想走进解家去看自己的心上人解蕊凝,他不知道人在不在,又不敢打听,只能亲自前往。刘汉山陪着张德祥走进解家大院,胡萝头、王二好汉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到齐了,侯宽居然也在座。胡萝头给周伟强发了邀请函,周伟强心眼多,怕日本人不高兴,不方便出席宴会,便让侯宽代表。周伟强和胡萝头看上去一兵一匪,两人私下却是拜把子兄弟。周伟强很会做人,知道胡萝头和侯玉竹打得火热,让侯宽出面,双方都给了面子,落个顺水人情。
看到张德祥和庞媛媛穿着八路的军装,很神气地走进来,徐大风吃了麦黄杏一样,酸溜溜的。她开始奉承胡萝头:“看我们胡司令,真是铁汉柔情。周幽王为博美女褒姒一笑,点烽火戏诸侯。胡司令为了侯妹妹的欢心,打鬼子夺军马,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胡萝头刚开始还享受这种风承,听着听着就有了酸味。他上前和张德祥打招呼:“张司令真是侠肝义胆,智勇双全。你救了老弟一命,请受我胡萝头一拜。”
“胡司令,礼重了。德祥会折寿短命,受不起。”
刘汉山知道自己不是主角,没有自己的位置,更不适合说话搭茬,只是静静待在一边。侯宽也是被请来的贵宾,是保安团的小队长,身后有日本人撑腰,感觉自己身份不一般,他有意在刘汉山面前显摆一下,灭刘汉山的威风。侯宽走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刘汉山的胳膊。他想拍刘汉山的肩膀充大,个子太矮,够不着,只得踮着脚尖挠痒一般。兰封县的英雄豪杰在场,这个场合充大,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刘汉山不愿搭理他。无论是年龄或身份地位,他们两个人都该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听人吩咐。侯宽看不见这些礼数,感到他的身份压了刘汉山一头,现在有胡萝头这个妹夫撑腰,情敌周司令罩着,肯定会把刘汉山踩在脚下。这几年,自己在刘汉山面前总是低人一头,憋屈的日子总算熬出来了。
张德祥开始兜售他的主意。他说世界上有个轴心国在和全世界打仗,最后肯定被打败。好手架不住人多,猛虎难斗群狼,乱拳打死老师傅。又说国共合作,统一战线,骂老蒋抗日消极怠工,是青楼的红粉遭强女干,嘴上说不要,却拉住男人的手不放。
庞媛媛很有内容地看他一眼。
张德祥急忙改口,又是满嘴理想主义。说中央军见了鬼子就跑,从东北跑到西南重庆,把大片国土和人民群众扔给日本。前年的黄河发大水,是国民党部队故意扒开了花园口,没淹着日本人,倒让三个省几十万老百姓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全国人民都骂老蒋不仗义,过河拆桥,诛杀功臣良将。去年兰封会战,是军长桂永清临阵脱逃,却把拼死夺回兰封县城的有功之臣、88师师长龙云天下了大狱,听说最近要在武汉军法处置,枪决龙云天。
“老蒋弄哩啥球事儿,用骡子配牛,胡叽吧弄。他赶大车牲口不拉套,鞭子不打驾辕的,净往路人身上抽鞭子。蒋光头不是眼瞎,就是心里有鬼”。
刘汉山对他挂在嘴边的主义听多了,听腻了,也就不太在意。对张德祥荤素搭配的讲话风格倒是很喜欢,很耐听,有味道。老张将其他啥事儿都忘了,他对老蒋要处决龙云天这件事儿记心上,想起来曾受龙云天请托,在生命最后一刻送他一程。刘汉山琢磨,下一步要打探到龙慕韩的确切消息,去见他一面,安排一下他的后事儿,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侯宽对张德祥一脸佛笑,不住点头。其实,他心里特别看不起这个土八路,一身灰布军装,和侯黄氏那身衣服一样的品位。看看身边这些财主老太穿着打扮,还有自己皇协军的军服装备,其他不说,就凭他们这身衣服装扮,走到哪里都会让人高看一眼?以后绝不能和这些土八路混在一起,皇军知道私通八路要掉脑袋,八路太穷,破布裹身,穷得尿血,也不配和堂堂黄协军平起平坐。
王二好汉倒是聪明,第一个表态加入统一战线,联合抗日救国。王二好汉其实就是八路军,是当地一支很有影响的抗日武装。
胡萝头看看张德祥,发现张德祥和徐大风正在眉来眼去,尽管目光短暂交织,也没有逃脱胡萝头神眼如炬。
“这次和日本人过招,不说瞎话,我胡萝头赔进去20多个弟兄。不管你们怎么样,这个仇我必须报,要不,我那死了兄弟的寡妇孩子谁来养活。从今天起,我对天发誓,日本人只要从兰封县过,雁过拔毛,水过地皮湿,这份赡养费他们出了。”
徐大风道:“送几匹东洋马你更高兴。”
侯宽不知道胡萝头和日本人打仗,是因为侯玉竹,在一边插话:“胡司令喜欢马?那玩意儿是畜生,要天天精心伺候,不如弄点袁大头金镏子实惠。”
胡萝头笑笑,意味深长。
张德祥看到侯宽搭话,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侯队长,回去给你司令讲,和日本人保持距离,多拆台,少合作。跟着鬼子干缺德挂冒烟的事儿,多为抗日救国做点对老百姓有利的好事儿,当汉奸早晚会清算总账。”
侯宽不知道张德祥和周伟强的关系,看到一个穷八路敢充大辈数落司令,如财主看到乞丐上门一样鄙夷不屑:“张司令,你少在我们司令面前充大头。不要说你,就是县长宋桂伦也得礼让三分。你走你们的阳光道,我走我们的独木桥,咱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淡吃萝卜闲操心。”
刘汉山一个劲儿地给侯宽使眼色,要制止他乱说。
胡萝头也轻轻摆手,微微摇头。侯宽以为是赞赏他的胆量和勇气,更来劲儿。“我们周司令只听原田班长的,一般人他不尿。”
“三哥,你们周司令是张司令的亲外甥,你说他敢不理他老娘舅,以后他会挨丧杖的。”胡萝头很懂礼节,按照侯玉竹的辈分喊侯宽。其实,胡萝头比侯宽大有十来岁。
侯宽一听,吓得差点把头缩进肚子里。急忙转风改向:“张司令,我这是打渣滓,开玩笑,只当顺风放屁,迎风撒尿,你可别当真。我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勉从虎穴暂栖身。都是乡里乡亲,哪能去做坏良心的事儿。不是为了挣口吃的,谁愿意干这个断子绝孙的行当?”
解蕊凝前天刚从南京回家,躲在屋里生闲气。解蕊凝和吴业廷的关系非常紧张,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结婚七八年了,吴业廷至今没有把解蕊凝的心拢过来,感觉世界末日来临,人生事业的失败。他心灰意冷,常去秦淮河寻欢,染上花柳病。解蕊凝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到娘家。
从刘汉山踏进解家大院门槛的那一刻起,解蕊凝就看到了刘汉山。这是没有想到的邂逅,她原准备休整一天再去看他,没想到约会提前来了。解蕊凝小鹿乱撞,像年下捡炮的孩子紧张胆怯而又想达到目的。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她作为女人是无法出头露面,也就无法直接和心爱的人见面,她站在二楼窗户,看着院内人来人往,心里急得直跳脚。
解蕊凝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刘汉山出门到院子里,她会准备机会突然站到他面前,给他个惊喜。可是,等了半天,只听客厅内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却不见刘汉山出来。
解蕊凝下了楼,在院子里溜达,碰上同样无聊转悠的庞媛媛。两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见面相视一笑,很快成为闺蜜。她们俩在院子里笑谈,引来了同样无聊的徐大风。三个女人一台戏,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把屋子里那些男人们的目光吸引过来。刘汉山看到解蕊凝,内心一阵惊喜。解蕊凝看见刘汉山的微笑,看到刘汉山眼里流淌的蜜意,笑得更是清脆爽朗,毫无顾忌。
侯宽听到了屋外女人的笑声,那颗心脏开始抽搐晃荡。刚才说话没把住门,差点丢人现眼露怯。这时候他如蹲在马蜂窝里,浑身痒痒不自在。解蕊凝那开怀的笑,让侯宽有了自我解脱的机会。
他站起来,站在问刘汉山面前,看着院内三个女人,悄声问:“中间那个穿藏青色衣裙的女人好像认识,她是谁?”
“解家千金解蕊凝。”
侯宽知道了,这个千金小姐曾经给刘汉山家送去几千个大洋。他白了刘汉山一眼:“你对她了解得恁清楚?”他扭脸看着屋外的解蕊凝,恰巧解蕊凝在看刘汉山,对着他俩笑笑,这让侯宽如吃了糖葫芦一般:“我的个脰儿唉,这个娘儿们让人馋得光流口水。”
“怎么了,刚当官就想换老婆?”刘汉山故意逗他。
侯宽眼睛死死盯着解蕊凝,看她不时飘来让人哆嗦的目光,以为是给自己暗送秋波,心脏如煮沸的皮蛋瘦肉粥一样摁耐不住。“这个娘们儿太排场了,我要是跟她睡一觉,一晚上恐怕上下不得闲。”
嘴上这么说,却不忘应付刘汉山:“看你老土吧,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和嫂子玩不一定结婚娶到家,在外面置个宅子也可以。”
刘汉山看了侯宽一眼,心想:“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
酒足饭饱,这些英雄起身回家。联合抗日的协议讲好了。他们倒不需要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男人们都要面子,说出来的一句话承诺,不会改变。你说话不算数,以后就没人信任你,不敢和你打招呼。
徐大风跟在胡罗头后面,一双大眼四处搜寻,她在找张德祥。张德祥这个时候哪敢和她眉来眼去,那不是找死吗?张德祥躲在刘汉山身后,想跟着刘汉山走出大门。刚到门口,解蕊凝一把拉住了刘汉山,往旁边的屋子里拽。张德祥露出半拉身子,也拉住刘汉山往前拽。庞媛媛立眉呵斥:“老张,看你像离不开娘的孩子,你是弄球啥哩。”
张德祥没有明白,呆呆地站在那里,嘴里嘟囔道:“刘管家得走,我还有事儿找他商量。”
“就你个兔狲的事儿急,火上房了,还是尿憋死了。你没看到人家小两口大半年没见面了,不让人家单独处一会儿,你就缺得挂冒烟吧。”庞媛媛终于忍不住了,揭开锅盖子。
张德祥尴尬地笑一下,松开刘汉山。解蕊凝也不说话,来着一头不愿前走得老牛一样用力拽着,硬是把刘汉山拽到门房的西屋里。旁边解家人一看,知道自己姑娘的相思之苦,赶紧扭头走开。
一进屋,解蕊凝扑在刘汉山怀里,嘤嘤地大哭起来,毫无顾忌,绝不掩饰,一会儿就是满脸泪水鼻涕。
刘汉山万分尴尬,抱着解蕊凝,浑身不自在。他嘴里劝道:“凝儿,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都是命,我们很难改变。”
解蕊凝道:“不是命,是你心里没有我,不爱我了。”
刘汉山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凝儿,不是我不爱你,现实情况太复杂,真的不允许我们的相爱。你知道,一旦我们走在一起,将会在兰封县引起多大的地震。几个大家族就会翻脸,相互殴斗,还会为此弄出人命来。”
解蕊凝吼道:“我不管,爱谁死谁死,我只要你,我只想跟你过日子。”
刘汉山轻轻推开解蕊凝,长叹一口气:“你大爷你妈妈这一关过不去,吴家那一关也过不去。知道目前这个情况,当初你等我半年一年就行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解蕊凝单身一个人的时候,死了活了要嫁给刘汉山,那时候的刘汉山有老婆孩子。他想纳妾,解家人不同意。解蕊凝想顶替樊玲珑做妻,樊玲珑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后来樊玲珑死了,解蕊凝刚刚出嫁到吴家,已经身不由己。这就是命里注定的有缘无分。
刘汉山想离开解家,解蕊凝死死抱着不放。刘汉山知道解家人都在看着这个小屋,尽管没有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他们可能通过窗户门缝远远盯着这里一举一动。
刘汉山安抚道:“宁儿,你先冷静一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你回南京去,只要你能让吴家写一份休书给你,我就能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解蕊凝破涕为笑:“真的?汉山哥,你不会骗我吧。”
刘汉山道:“我骗你干啥,婚姻大事儿来不得半点儿戏。只要吴家休你,你就是单身无主的人,我现在也是光棍一条,娶谁都是合理合法。”
解蕊凝忘情的吻在刘汉山的唇上,刘汉山也忘乎所以,两人就在这屋里完成一次鱼水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