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玲珑挺着七个多月的身孕,在院子里撵狗打鸡,喂猪伺牛,一刻不闲。樊玲珑怀孕后,如到非洲旅游一圈,被高强度紫外线化妆。本来白皙的皮肤,着了一层浅浅的枣晕,脸上妊娠斑一块连一块,龟纹明显,似深山老林里盛开的花菇。胳膊腿瘦成了擀面杖,皮包着骨头,如一只站在豆叶上摇摆的铁皮蝈蝈。
她的肚子大得让人惊奇,看似一条受了惊吓,或者遇到生命危险启动紧急保护系统的河豚,整个人挂在那个硕大无比的肚子上。樊玲珑可能预料到这辈子只能结一个果,生一个儿子,便把所有的生命能量送到子宫里,供刘麦囤尽情享受。刘麦囤在娘肚子里过的一定是贵族生活。住着宽大明亮的房子,吃着人间最美味的佳肴,不用操心干活,不因为工资多少操心费神。他此时太享福了,也就决定了出生后受尽人间苦难。
刘曹氏对樊玲珑这个儿媳妇始终不满意,包括她怀孕后越来越瘦的身体。她的理论是好秧子才能结好瓜,病秧子生不出好孩子。樊玲珑进门几个月,看到她和几个小叔子、小姑子好的似亲姐妹、亲姐弟,对男人对老人也是掏心掏肺的好,看法有所转变,口气也软了下来。
“看那肚子大的,好像是双胞胎。樊大姐秧子不太好 结的瓜好。”刘曹氏对左邻右舍说。
在兰封县,婆婆或长辈对儿媳妇、侄媳妇、弟媳妇一般按娘家姐妹排行称呼姐。老大称某大姐,老二为某二姐。这个姐要与姓联系在一起,不能分开。和姓分开是真叫姐了。樊玲珑在家是老大,刘曹氏或者村里的叔婶称她为樊大姐。以此类推村里媳妇有李三姐、王四姐、马五姐。而对女婿侄女婿一般称相公加姓。那时的乡村亲戚邻居之间规规矩矩,翁婿相见文雅客气,颇有诗画情韵,礼仪善德。不像现在,见面一律喊名道姓,没有一点内涵,快餐店白粥一样直白简单无趣。
刘汉山从谢庄回来走进院子,看到樊玲珑正在给那头如猛犸象一般的毽子牛添草料。上个月,刘汉山派人到内蒙古买了20头牛,年龄不超过两岁。他将牛分到雇工家里,慢慢磨去野性,用最短时间将它们训成耕牛。只有这头猛犸象,两眼像汽车的前大灯,杀气腾腾,瞪得让人心底生出一丝寒气。它脑袋比其他牛粗大,身材比其他牛长宽,祂不是牛,更确切地说该是一头远古时代的猛犸象。所有的雇工租户都不敢要它,太费草料不说,关键是降不住,干不成农活儿。刘汉山牵回了家,那毽子牛看到刘汉山,竟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依偎在他的怀里,温顺乖巧。这头牛独自耕地拉耧,运粮拉粪,跑起来如同骡马,力量足有千斤,一头抵上十头牛,比家养多年的耕牛还老实听话。
刘汉山回到家中,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弟弟妹妹和父母都不知去向。他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然而,当他看到妻子樊玲珑独自在忙碌时,心中的忧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感动。
他走到樊玲珑身边,看着她那略显疲惫却又坚定不移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敬意和疼惜。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婆,你受累了。”
樊玲珑听到这句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抬起头,看着刘汉山那关切的眼神,眼眶微红,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女人生孩子,跟男人吃饭睡觉一样经常,没啥。”
尽管她口头上说得轻松,但刘汉山却知道,她所承受的辛苦和压力远非言语所能表达。他深深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他轻轻地抚摸着樊玲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你肚里有驹儿,草料难下,你受苦受累,多吃多喝,千万不要饿着我儿子。”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妻子的关爱和对未来孩子的期待。
樊玲珑听到这里,心中的感动更加深刻。她本来还想继续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但此刻却再也忍不住泪水。她扬起手中的拌草棍,装作要打刘汉山的样子,眼中却闪烁着幸福的泪光。
就在这时,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句怯懦的声音:“樊大姐,汉山弟回家没有?”这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馨氛围,樊玲珑赶紧擦干眼泪,转身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邻居侯黄氏,身后跟着侯宽。看到刘汉山也在家,便松了一口气,说道:“汉山,你可回来了。我刚才看到你家门开着,以为出啥事了。”
刘汉山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紧。他赶紧问道:“侯大娘,他们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他们?”
侯黄氏叹了口气,说道:“哎,你弟弟妹妹和父母去地里干活了。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你弟弟妹妹还小,帮不上什么忙,但你父母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刘汉山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他想到自己平时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帮忙,而父母和弟弟妹妹却一直在默默付出。他决定以后要多回家看看,多帮家里分担一些负担。
她拉起樊玲珑的手说道:“老婆,我们一起去做饭吧。等会儿弟弟妹妹和父母回来,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刘汉山绷住笑,扭过身,看到一张川猪一般的黑脸。
“是宽哥,我刚进家门,你就来了,这么巧?”
侯宽在门外蹲了一上午了,他身后跟着侯黄氏和侯印。侯黄氏手里用手巾掂着七八个鸡蛋。对樊玲珑道:“樊大姐,你正害羞,我们家没啥好东西,自家鸡下的蛋,给你补补身子。”
刘汉山笑道:“婶儿,您留着自己吃吧,给她吃纯粹浪费。她一顿饭三粒米,还不如个小小雀吃得多。”
刘曹氏在后边骂:“你倒是能吃,跟牛犊子一样喂不饱,吃那么多管啥用?”
刘汉山得意地笑起来:“管啥用?你们去解庄打听一下,今晌午头上,我一拳就把胡萝头的东洋战马放平挺尸,直接拉到雷家肉铺开膛破肚卖马肉。”
刘汉山云淡风轻地说,侯宽和侯印每个字都听在心里。刘汉山这几句话,让他们兄弟两个心底结了一层寒冰。别说东洋战马,就是一只绵羊,他们也打不死。
侯黄氏看着樊玲珑,眼中满溢着欢喜与期待。她热情地赞叹道:“这个樊大姐,真是厉害得很。一进门就忙着抱窝下蛋,看这肚子,大得就像个圆球,我看这一窝,少说也要生个五六个。”
樊玲珑听了这话,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她解释道:“婶子,您可别把我当成老母猪了,我肚子里可就一个宝宝。”说完,她抱着刚捡的鸡蛋,转身回了屋。
侯黄氏看着樊玲珑的背影,摇了摇头,笑着对一旁的侯宽说道:“宽哥,有啥事儿你们就直说吧,别藏着掖着的。”
娘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侯黄氏开了口:“这事儿也不算啥丢人的,就算丢人也没有外人,还是我来说吧。”
他们娘俩为侯宽婚事儿而来。
上次侯宽订婚,女方提了几个要求,经刘汉山从中协调,全部达成了。范庄的何元香同意了和侯宽订下亲事,何元香家如愿租了孔家五亩水浇地,免三年租,三年后收成和东家五五分成,何家老少八口人生活有了保障。
侯宽自以为娶媳妇这件好事已经板上钉钉,毫无悬念,因此他整天牛逼轰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以为自己没有求人的事儿了,不必夹着尾巴做人了。他常常与邻居争执地界,和几个单门独户无端生起闲气,他的几个弟兄们一起在村里支棱起来,显得十分张扬。
仿佛自己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无人能及。他常常在背地里嘲笑刘汉山,认为他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人,哪里比得上自己即将迎娶媳妇的荣耀。因此,他和刘家兄弟几个也是隔三差五地干上一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威风和实力。
尽管侯宽变得比以前更为嚣张跋扈,但他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挑衅刘家兄弟。毕竟,他也知道刘家兄弟在村里的势力不小,如果太过嚣张,很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在挑衅时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侯宽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刘家兄弟的警觉。他们开始暗中观察侯宽的一举一动,寻找机会给他一个教训。毕竟,在刘家兄弟看来,侯宽这种嚣张跋扈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尊严和利益。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刘家兄弟突然袭击了侯宽的家。侯宽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侯宽和他的弟兄们最终败下阵来,被刘家兄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这次教训让侯宽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狂妄和无知。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婚事又亮了红灯。
前几天侯家上范庄抄好,准备年下结婚娶媳妇,
谁知何元香突然变卦,非让侯宽帮助何家盖三间瓦房,供何元香的弟弟结婚成家用。侯家没有钱,何元香要求侯家把他家里那三亩沙地卖了,否则她就不嫁。
侯宽娘俩一听,顿时就傻眼了。那三亩沙地是侯家的命根子,虽然收成不好,但好歹也是自家的地,不用交租。要是卖了,他们侯家几个兄弟姐妹以后靠啥生活?
侯黄氏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刘汉山帮忙。她知道刘汉山在范庄说话有分量,上次订婚的事情也是刘汉山帮忙解决的,她只能寄希望于刘汉山了。
刘汉山听完侯黄氏的诉说,眉头紧皱。他没想到何元香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他有些为难。他知道侯家的情况,也理解侯黄氏的难处,但他也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更不能让别人来替自己做决定。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对侯黄氏说道:“大娘,你先别着急,这事儿我再想想办法。何元香那边我会去跟她谈谈,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侯黄氏听到刘汉山那番诚恳的承诺,心中的忧虑顿时减轻了不少。她深知刘汉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待亲朋好友总是毫不吝啬地伸出援手。因此,对于他的承诺,侯黄氏深信不疑,相信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忙解决这件关乎侯宽终身大事的事情。
她感激地抬起头,望向刘汉山那坚毅的面庞,嘴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她轻声说道:“汉山,那就麻烦你了。婶子知道你平日里忙得很,但这件事儿关乎到宽儿的未来,婶子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了。”
刘汉山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侯黄氏的肩膀,说道:“婶子,你客气了。都是多年的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忙的。”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朝着范庄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件事儿得赶紧解决,侯宽和侯黄氏娘俩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折腾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