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玩行里,回头买卖,也就是走了又回来,原先的价儿就不算了。
所谓“买卖回头折一半”,出了古玩铺子再回去,老板还能给原价,那就是很大的诚意了。
而二十块的收货价,是正常的。
若是明末到清初的“玉堂清玩”铜香炉仿品,差不多百八十块的行情,比康熙以后的仿品高多了。
开门做生意得赚钱,二十块收货,百八十块卖货,对于古玩一行来说,赚得其实不算多,因为是仿品嘛。
不过,若是做得特别精的高仿,卖好了,说不定能卖个大价钱。
所谓的“卖好了”,其实就是当真品蒙出去。
而这一件,莫小年并没有找出是仿品的凭据,但也不能完全判定是真品。
模棱两可之间,尚不能定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最终判定不是真品,这也是属于能当真品蒙出去的东西。
当然,结果是结果,过程是过程,收的时候还是只能当明末清初的仿品收。
瑞时轩的宫三言,很可能是要当真品往外蒙的,别看他表面上只比聚鑫阁的黄有城多出了八块半。
若是不想当真品蒙人出手,这八块半也不会多出。
而聚鑫阁的黄有城只出二十,还说再回来价儿不变,说明他不想当真品蒙出去,就是当明末清初的仿品卖。
从这两位掌柜的出价还能看出,他们都觉得真品的可能性不大。
否则不会这么出价。
莫小年开口了,“我能出五十。”
虽然一时没想到更好的鉴定方法,但是这炉子值得一赌。
若是倪玉农也不看好,大不了自己掏这五十大洋。多大点儿事儿啊。
桂生却连连咳嗽。
在他看来,这就是二十块以里收的东西。
但莫小年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咳嗽也晚了。
却不料,中年男子却给拒绝了,“您出价比其他掌柜的高,但还是太低了!”
桂生面露喜色,他正怕中年男子答应呢,那就不好反悔,只能掏钱收了。
结果他还是嫌低。
“不好意思啊先生,既然您不同意,我们也加不了了,不行您就去别家再看看吧。”桂生甚至都想逐客了。
莫小年却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事儿你别掺乎了,就算出问题,我扛。
桂生却没回应,也没离开。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而后慢慢将这件铜香炉放进乌木盒中,又把包袱慢慢扎起。
“这么着,不妨您告诉我,您多少钱能割爱吧?”莫小年又出口问道。
此言一出,桂生不由也看向中年男子,也等他回话。
中年男子又一次叹了一口气,“家传之物,若非急等用钱,我也不想卖啊。”
“您有难事,我也不方便多问,但这物件出让,我出五十您不应,您总得出一口啊!”莫小年轻声道。
“不是我不说,是我想说的,跟您的出价相去甚远,倒不好意思说了。”
莫小年爽朗笑道,“古玩生意,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说五十收,您说五万卖,天差地别也没事儿的。”
“这位先生,我觉得您不一般,起码阅历很丰富!”中年男子的手从包袱上拿开,冲莫小年拱拱手,“这只铜香炉,五万那是开玩笑,但最少给我五百块才能卖。”
“什么?”桂生一个没忍住,“这价儿,您不要说琉璃厂,不要说京城,全国都没有!先生,咱得看东西说话啊!”
“明代的铜香炉,还带着如此精美的底款,难道五百都不值么?”男子这次没有保持温和的口气,有些激昂。
桂生见状,语气便就软了,“先生,东西和东西不一样的,比方说要是明代的宣德炉,五万它也买不到啊,但明代的铜香炉多了,好些是不值钱的。”
“家传之物,若是五百都不到,那东西留不住,钱也不够用,我卖了又是作甚?”男子说着,便站起身来,提上了包袱。
“不好意思了,您也别着急上火。”桂生在一旁又陪笑道。
“命该如此。”男子走向了铺子门口。
“请留步!”莫小年终于打定主意,“先生,五百就五百,我收了!”
赌一把,赌中了那就是百倍以上的利市。赌不中,以现在的身家,五百大洋也赔得起。
桂生侧身拦了下莫小年,连连咳嗽。
“没事儿,掌柜的若不要,我自己出钱。”莫小年拍了拍桂生的肩膀,来到中年男子面前,“您是要大洋还是银票?”
男子愣住了,他虽然不懂这铜香炉,但在琉璃厂连连碰壁,已然觉得卖不到他需要的钱数了。
他还想着出了宝式堂,也不必继续进别的铺子了,心都灰了。
却不料,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五百大洋,多,多重来着?”中年男子说话都有点儿别嘴了。
“二三十斤,不行您就要银票,支取您放心。”
“不,我拿得动,我得要大洋。”
“好,跟我来。”莫小年点头,又看向桂生:
“帮我开下柜先给这位先生五百大洋吧。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倪掌柜不收的话,我就补上这五百!”
桂生甩甩手,“我还能不信你嘛!”
桂生从钱柜中拿出了五封红纸包装的大洋,一封一百,五封五百。
男子一一开封检查,完事儿又重新包好,用细绳捆扎结实,又拿了那个包袱,给紧紧包了起来。
他留下了乌木盒子和铜香炉,背着沉重的包袱走了。
莫小年将他送出门外,再回来时,却见桂生面带不爽之色。
“行了,万一是个大漏儿呢!”莫小年笑了笑。
“兄弟,我眼力是不如你,但我从在琉璃厂学徒开始,就没见过一件宣德炉刻玉堂清玩的真品!你说这一件它可能是真品吗?”桂生没好气儿。
莫小年知道他是好心,哈哈大笑,“可能啊!万一赌对了呢?”
“行了,你都收了,我还能说什么?希望掌柜的能留下,还能当真品蒙出去。”桂生摊手。
“这样,今儿中午我做东,请你吃顿好的,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莫小年一边说,一边又回到了桌边,拿起了这件铜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