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年却摆摆手,“并不是,我是觉得他不太安分,怕他瞎折腾出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友三想了想,“行,我记下了,我先走了。”
“三爷,还有一件事儿我多句嘴,您得注意点儿身子骨,这个年纪了,精气不足,容易出问题。”
“什么时候又添了多管闲事的毛病了?”那友三摆摆手,直接走了,走出了门却又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小子。”
那友三走后不久,莫小年便也睡了。
第二天莫小年一到宝式堂,却见隔壁聚鑫阁的掌柜黄有城正在和倪玉农喝茶聊天。
莫小年打了招呼,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双修”。
心说民国的尺度这么大么?就在铺子里公开探讨如此秘境?
又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双修佛造像。
双修佛又叫双身佛,一般是一个底座两尊像,称之为主尊和明妃。
这个明妃说的不是王昭君,而是佛教术语。
在藏传造像中,主尊和明妃一般是搭配好的,如大日如来之明妃金刚界佛母、无量寿佛之明妃白衣佛母、宝生佛之明妃无我佛母等。
既然是“双修”,那动作必然十分亲密。常见的是一个怀抱,一个勾颈。
聚鑫阁是专做铜器的铺子,掌柜黄有城在铜佛像方面造诣不浅。
黄有城和倪玉农议论的,是今天古玩商会的窜货场,将会有一尊明代宣德年间的鎏金双修佛像拍卖。
古玩商会窜货场的拍卖,实际上算是“袖里乾坤”的扩大化,要是一个个买家上去跟货主“拉手”,那太慢了,所以就一起来。
看好了东西,所有买家都往密封箱里投标,谁都不知道谁出了多少钱。
都投完了,当众拆封唱标,价高者得。若有两个以上的最高同价,再一个个单独和货主“袖里乾坤”。
这个过程很公平,但也具备相当的技术含量。
投标价儿低了,不消说中不了。但你虽然是最高,但是高出第二名很多,多花冤枉钱,那也是肉疼。
高手出价,除了要清楚拍卖之物的市场行情,还要知己知彼,观察下竞争对手。
一般能被封货唱标拍卖的,肯定是好东西,因为有很多人抢啊,这些人还都是行里人。
黄有城和倪玉农是要去参加这次窜货场的拍卖的,因为时间还早,所以两人就先聊了会儿。
这次倪玉农没提出让莫小年或者桂生跟着,莫小年也不好主动提。
古玩商会窜货场和琉璃厂窜货场不一个地方,在阎王庙前街,两个掌柜的叫了洋车拉着去了。
他俩走了,莫小年对桂生说道,“黄掌柜看来志在必得啊!”
“这双修佛像太贵了!你来之前我听黄掌柜说要准备一万多大洋。”
“有钱人不在乎。”莫小年心道,要真是宣德官造鎏金双修佛,百年之后一两千万都拍出来过。
“那倒是,咱们不就是做的有钱人的买卖嘛!古董文玩,不能当吃不能当喝的。”
······
两人正聊着,进来一个戴礼帽穿大衣的男子,进了门摘了帽子和围巾,发型溜光水滑,上唇还留着一撮小胡子。
看着能有个三十多岁,而且长得很像倭国人。
一交流,果然就是倭国人。
他的汉语很蹩脚,比池田四六差远了,但是基本能听明白。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桂生听他说了来自倭国之后,接着问道。
“青岛义来!”
“我没问您从哪里来的,我问您怎么称呼?您,贵姓?”桂生又解释了一番。
“青岛!”
桂生一脸无奈看向莫小年。
莫小年上前,“青岛先生,不知道想看点儿什么?”
桂生这才明白,低头做了个骂人的口形。
“龙泉窑,有吗?”青岛义来问道。
“倒是有一件梅子青鬲式炉,要看看么?”
莫小年没这么好心,这香炉是一件民国仿品,仿得还算不错。有时候还被拿来烧香,这用久了反倒更显得真了。
现在这香炉还在铺子内室桌上摆着呢。
“能到宋代吗?”青岛来义继续问道。
“哎呀,这我可说不好。掌柜的收的货,他出去了。”莫小年顿了顿,“不过,我看掌柜的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应该是件好东西。”
“那请先拿出来看看吧!”
莫小年进了内室,将这件鬲式炉拿到了八仙桌上,“青岛先生,坐着看,别累着。”
“谢谢!”青岛义来就此坐下,双手捧着这件鬲式炉看了起来。
鬲,是一种青铜器,这香炉就是仿鬲的造型,所以叫鬲式炉。
敞口,折沿,竖颈,圆腹,下承三足。腹部有棱线,仿的是青铜器的“筋”。
梅子青的釉色,这是龙泉窑的一种经典釉色,很养眼。
“他坐着和站着也差不多高。”桂生在莫小年耳边低语。
此时,青岛义来突然看向他俩,表情严肃,眼神凌厉。
桂生不由愣了一下子,莫小年却不卑不亢迎向他的目光。
“南宋!”青岛来义却突然说道。
“青岛先生,好眼力!”莫小年伸出了大拇指,“不过我没您这眼力,看不明白。”
古玩一行,最喜欢的顾客,就是半瓶醋,不懂装懂的。因为真懂的,你蒙不了他;不懂的呢,他又不敢乱买贵重之物。
桂生一看,这买卖好像要成,窃喜之余还是有点儿担心,到底是洋人,蒙了他,他若是找后账怎么办?
于是桂生给了莫小年一个眼神,莫小年却很淡然。
啥都是他自己说的,难道洋人就能不要脸?
“什么价钱?”青岛义来果然开始问价了。
莫小年抬起一个巴掌比了比,“五千!银元五千块。”
“太贵了!”青岛义来连连摇头。
“那您能出多少?”
“四千五百,如何?”
“咳咳!”莫小年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价儿讲的,完全不符合古玩行的路数,猝不及防。
起码你来个腰斩啊!
“青岛先生,我们货收的高啊,您多少再加点儿吧!”莫小年应道。
“不加了!四千五百,我的最高价!”
“这······得!头次打交道,我也不等掌柜的回来了,我做主了,让给您!您的眼光是真毒啊······”
“但是我没带钱!”青岛义来却又跟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