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章骏淡淡一笑,“今年六月市面上出过一件宣德青花大盘,正儿八经的带款儿官窑,被天津一个老板买走了,也才八千。陆老板你在英国待太久,许是对国内行情生疏了。”
“趴着的和站着的能一样么?而且带人物故事画片的大罐十分罕见。”陆永熙应道。
盘子是趴着的,大罐是站着的,很形象。
罗章骏指了指大罐,“但你这不是永宣青花,哪能如此比价?”
陆永熙此时冲莫小年和罗章骏拱拱手:“两位,有些事情,咱们心照不宣。若不是之前我话说得太多,这大罐我叫价还能再加五千。”
“不说这个了,没意思。”莫小年抬抬手,“陆老板,我也不零零碎碎的了,你也别一万这么高;我比那件青花香炉翻一番,四千买你的大罐,够意思了吧?”
“真不行,这不是我的东西。货主全权交给我,是信任我,我也得帮他考虑。”陆永熙又绕回去了。
确实,他一直不承认自己已经买下了。
莫小年应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一口咬死,一点儿空儿不留吧?”
陆永熙哈哈一笑,“这样吧,大中午的把你约来了,小莫先生你呢,翻一番两千变四千了。我也给个痛快的,直接减两千,八千!我也够意思了吧?不要再压我的价儿了!”
莫小年没有立即应声,却道,“陆老板,我们出去抽支烟,商量一下,可以吧?”
“这当然可以,请便,我去给你们沏壶好茶!”
莫小年和罗章骏出了堂屋,来到了院里一僻静处,各点了一支烟,低声说了起来。
罗章骏:这要真是永宣青花,两万都不贵。上个月瑞时轩有件永乐青花云龙纹葫芦瓶卖了一万八,虽说是卖给了洋人容易上高价,但带人物画片的大罐,比葫芦瓶要金贵!但可惜,这玩意儿有问题。
莫小年: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他算是快进快出,卖给谁?卖给再去蒙人、还能赚一笔的人。
罗章骏:我就不信他八千能卖出去!
莫小年:关元林也想买那件青花香炉你知道吧?他比咱们还晚来一步。
罗章骏:啊?你咋知道的?
莫小年:今早上在吉昌盛票号,我碰上关元林了,这个回头再说。看起来,这价儿好像压不动了。
罗章骏:我就不明白了,这东西不对,还动了手脚,你干嘛死攥着不放?
莫小年:要是元代真有这种精品青花呢?至于磨掉底款,确实有影响,但价值依然很高。
罗章骏: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莫小年:你以后会更明白的。
罗章骏:得!那回去继续压价吧,能压多少算多少!
······
结果两人回去,又谈了一阵子,却是一块钱也没压下来。
看来,陆永熙的底价就是八千了。
莫小年明白,这个东西很“巧”,这个价儿也卡得很“巧”,而且陆永熙还有个“备胎”关元林。
“行,陆老板,八千就八千吧,我也不是个喜欢啰嗦的。今儿银票我给你留下,东西我搬走了!”莫小年一锤定音。
“好,小莫先生,你痛快我也痛快。”陆永熙还是露出些许惊喜之色。
不是因为生意做成了,而是他对一个古玩店的年轻伙计能花八千大洋买这么件东西,还是有点儿吃惊。
若是罗章骏买,他不会吃惊,可现在罗章骏明显是陪同。
“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莫小年此时又开了口,“不知陆老板能否告知。”
“但说无妨!”
还没给钱呢,提要求?而且只是“告知”性的要求?
那必须满足。
“这个大罐的原主到底是谁?”莫小年一字一顿。
陆永熙想了想,“是西山的一个窑工。”
“西山?”
“对,那边有辽金的老窑址,有传统,又产煤,后来清末吧,就有人也开始私人建窑烧一些名瓷仿品。”
陆永熙说完,又连忙解释:“别误会,这东西虽是那个窑工的,却不是他做的。”
“这我知道。”莫小年又道,“能否告知我是哪个窑口,窑工如何称呼?”
“小莫先生你这是干嘛?难道为了探究多花了几个钱还要去揭底不成?”
莫小年摆手,“你完全误会了陆老板,我都买了,还去管那些劳什子?我是真的想研究一下这个大罐,想搞清楚来路。咱们这笔交易,钱物两清之后,再无瓜葛。”
“这······”陆永熙沉吟。
莫小年笑了笑:
“陆老板,这东西你其实从他那里买了,又从我这里赚了个高差价,我能不明白么?
但是我早就说了,我为收藏,不为牟利。这都无所谓。
所以,你还有什么怕他还会透露的?
东西都是正常交易,一环又一环,不偷不抢的,有事儿也是他的事儿,对吧?”
“行!”陆永熙点头,“冲你这份通透,我告诉你。门头沟的贵和号窑口,好打听。副窑头儿陆五奎,其实他还是我的远房亲戚。”
“多谢!”莫小年拱手,而后掏出了那张还没捂热的银票。
八千五百块的吉昌盛票号的银票。
陆永熙核对之后,又给了莫小年五百银票的找头儿。
离开陆家,罗章骏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件古月轩,你分了八千五啊?少点儿了。”
莫小年应道,“都一样,那友三也是八千五,送到贝勒府三万三。”
“这玩意儿我若是倒手,七八万差不多。算起来,你俩加起来还没我赚得多。不过我不卖就是了。”
“飞黄兄,我得谢谢你,没有你这么快出手,我哪有钱买这个大罐?”
“又来了。得,不说这个了,我先送你回家,你把大罐放好,然后吃饭去。”
“好,这次我请你,别抢。”
这次罗章骏确实让莫小年请了,但是莫小年没想到,罗章骏居然找了个胡同口的羊汤摊子。
“别小看这个摊子,开了很多年了,好肉好汤,他家的白胡椒是自己磨的,老陈醋从我们山西进的,味儿真正!”
莫小年要了一碗全羊汤,又有羊肉又有羊杂。
确实好喝,肉鲜汤浓。
这个摊子的烧饼也不错,软硬适中,泡在羊汤里不会很快烂掉,只是口感更绵密了一些。
喝完了羊汤,两人分道扬镳。
莫小年中午离开铺子时间长了点儿,但他知道桂生不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