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年没想到熊希龄如此和蔼可亲。
他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稀疏,圆脸微胖,就连说话的语调和声音,也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熊希龄并没有直接问凤矩剑的事儿,先以闲聊的状态,问了几句莫小年的基本情况。
莫小年一一相告,并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直接说道:
“熊先生,这包袱里应该就是凤矩剑,现在我把过程详细告诉您如何?”
“噢?你知道这是凤矩剑?”熊希龄表情波澜不惊,但是眼神中还是透出了惊讶。
莫小年既然带来了东西,又“保管”了这么长时间,莫小年看过,熊希龄能想到,但却没想到他能鉴定出凤矩剑!
“我也不敢太肯定,但毕竟是古玩行的人,看过古代名剑图谱。”莫小年应道。
熊希龄凝重点头,“小莫先生,有劳了。”
莫小年说是要讲过程,却没有开口,而是将包袱放到较远的案子上,然后小心打开······
他知道什么是重点,什么是次序。
当最后凤矩剑摆在案子上时,莫小年也没有拔剑出鞘,而是侧身让到一边,恭敬对熊希龄道:
“熊公!请!”
熊希龄步态虽稳,但莫小年隐隐能看出他的激动······
唰!
熊希龄拔剑出鞘之后,这位年已半百的前内阁总理,看着寒光闪闪的凤矩剑,不由颤声道:
“复生······”
谭嗣同,字复生。
熊希龄略显失态,莫小年完全理解。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
熊希龄和谭嗣同当然是知己,却已经阴阳两隔。
“当年的一场病,让我误了赴京日程,却不料复生慷慨就义!而我,却偷生至今。”熊希龄长叹一声。
“熊公若将历史改写成‘戊戌七君子’,又怎么会有后来的总理,如今的大慈善家!”莫小年情真意切。
熊希龄微微一怔,却是大为受用。
这话说的,高,实在是高。
他,只是琉璃厂古玩店的小伙计?
“如何说我是大慈善家?”熊希龄归剑入鞘,淡笑问道。
“民国六年,京兆各县水灾,熊公被冯大总统特派督办善后事宜,抚恤流亡,赈济灾荒,百姓谁不说好?民国七年,熊公着手创办香山慈幼院,而今已成规模,这又是何等的善心?这难道不足可称为大慈善家么?”
熊希龄这次彻底惊讶了。
“我听说你刚来京城不久,如何对老朽这两年的所为如此清楚?”
“我以前虽在奉天饭店跑堂,但,位卑未敢忘忧国,空闲时间读书看报,也喜欢听人评议新闻,故此了解一二。”
“好!好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熊希龄转而回步抬手,“请坐!”
······
熊希龄一时间竟没有继续凤矩剑的话题,而是详细问起了莫小年的过往经历和对时局的看法。
一番畅谈之后,才又回到凤矩剑上。
莫小年毫不隐瞒,将晚上的情景详述了一遍,同时根据情况还配了说明。
“原来如此。”熊希龄颔首道:
“你说的老者,我已经安排好了后事。
他名叫信天雷,信师傅是一代武术名家,也是复生和子斌的好友。
子斌亡故之后,凤矩剑下落不明,信师傅一直在找寻。”
大刀王五,本名王正谊,字子斌。
根据熊希龄的介绍,谭嗣同被斩于菜市口之后,王五悲痛欲绝,反清之心愈烈,不断行动。
1900年10月的一天,王五的顺源镖局被清廷派兵围困,王五寡不敌众,就此被捕。
最终,他竟被交给八国联军,杀害于前门!
王五被杀后,头就挂在城门之上,竟无法入殓。
此时,津门的霍元甲,身在外地的信天雷,闻讯都急忙赶赴京城。
霍元甲先到一步,夜间从城门取下王五头颅并安葬。
信天雷次日赶到,得知王五的大刀仍在,已被妥善保管;但凤矩剑在王五被捕时未在镖局,王五临终前也未能交代。
凤矩剑就此下落不明。
后来,信天雷一直在打探找寻凤矩剑。
不久前,他在广州黄飞鸿师傅那里得了一条新线索,继续赴外地打探,最终辗转寻得!
于是信天雷修书到京城,告诉熊希龄,将带凤矩剑前来!
信天雷抵达京城之后,又托人传信,约定了晚上到府时间。
孰料,到了约定时间,却未等来信天雷,管家开门出来查看,却发现了信师傅的尸身!
于是熊府立即清理现场并安排进行追查。
“今天上午我刚得知,信师傅是晚上来的路上,遭遇了仇家的伏击。信师傅后心中了一掌,仍然强撑着来到了门口,遇上了你。”
“原来如此,那他的仇家?”
“那人也被信师傅一记重脚踢中要害,当晚同样不治身亡。”
“唉。”莫小年叹了口气,又问道,“我也是被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熊希龄轻轻摇头,“你的情况,是有人主动到府告知的,管家还赏了他一百大洋。”
“那友三?!”莫小年苦笑,“他说不知克勤郡王府的现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熊希龄摆摆手,“此人虽然破落,但脑子不笨。此事固然是他存了贪财之心,实则却帮了你,还让所有人都节省了时间。”
莫小年细思,“说的也是。若熊公不找我,我也得上门求见,或许就不这么顺利了。”
“只是我没想到,等闲,你竟是如此一位青年才俊!”
······
莫小年也没想到,竟然和熊希龄一直聊到了天黑!
此时管家敲门进来,“老爷,太太问是否留客共进晚餐?”
“等闲,今晚就留下与老朽小酌几杯吧!”熊希龄站起身来。
莫小年又不是愣头小伙儿,这一问一答,很明白了。
而且初次见面,身份悬殊,哪能留在府内和熊希龄一起吃饭呢?
于是推辞,熊希龄挽留不成。
“以后有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熊希龄看向管家,“小莫先生若来,我不在的话,你不要忘记及时禀报。”
“我记下了老爷。”
“让管家送送你,今日有些乏了。”
管家将莫小年送出门外,黑色轿车已经停在门口。
管家笑道,“莫先生,让司机送你回家,我得在家伺候老爷,就不同去了。”
“您客气,多谢,留步。”
“对了,坐后座吧,座上有一小皮箱,装有我家老爷的些许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