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夏侯徽拈着一枚棋子,悬停在了半空中。
“徽儿,该你了。”
司马师敲敲棋盘,浑厚的声音带着笑意。
她回神落下一子,轻轻一笑,如临花照水。
“说好让我三子呀。”
司马师失笑,“徽儿何用我让,是我该请夫人手下留情才是。”
“咱们柔儿最近可是长进了许多,昭儿用心了。”
夫妻俩听着女儿清脆的声音,望向了窗外凉亭中摇头晃脑的女孩,目光温柔。过了一会儿,司马师感叹。
“咱们柔儿这般好,日后也不知哪家儿郎能配。”
“……你也想太远了。”
“怎么就远了,现在就得开始挑了,多挑一些,才好观察比较,咱们可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可不得好好找?”
“怎么就一个呢?”
司马师惊讶,夏侯徽笑的羞涩,拉过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见他从惊讶疑惑到狂喜,轻轻点了点头,玉颊边酒窝深深。
“我怀孕了。”
司马师喜的几乎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
他唰的起身,长袖带洒了满地棋子,紧紧抱住她又想到她现在是双身子,连忙松开手,矮下高大的身躯,蹲在她身边摸着肚子,笑的就像一个孩子,“儿子,你可要乖乖的,不要让娘太辛苦了,知道吗?”
“儿子?如果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吗?”
这可冤枉他了,司马师连忙道,“儿子女儿我一样喜欢,都是我们的孩子。”
在时下重男轻女,盼生儿子继承香火的人中,司马师确实是个异类,他也重视儿子,只是比起儿子,他更重视他。
他们成亲了快七年了,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他是家中长子,不可能没有压力,却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一分一毫,就是张春华也问过一两句,他从没有。
说的最多的便是孩子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其实司马师是被吓到了,生柔儿的时候她险些难产,鬼门关走一趟,千辛万苦生下这个孩子还伤了身子,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就是现在也多了畏寒的毛病,一到冬日整夜整夜都是手脚冰凉,他为她捂着手脚,心里就在想,这辈子他们就要一个孩子就好了。
他是长子不假,他也不是唯一的儿子,司马家不一定非要他来传承香火,将来二弟生了儿子,大不了过继一个。
都是司马家的血脉,都是司马家的子孙。
可她是他的妻子,此生唯一的挚爱之人。
如果为了孩子就要冒着失去她的风险,他宁可不要。
只是这个孩子却来了,他们的孩子他怎么能不喜欢?那冲脑的喜悦过后,他又担心起来,眼中焦虑,几番望着她欲言又止,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徽儿,要不我们……”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温柔的拒绝,“不行。”
司马师哑然,夏侯徽叹了一口气,双手捧着他的脸,双眸清澈似水望着他发红的眼,如江南最温柔的烟雨,让人不忍拒绝。
“这是我们的孩子。”
“可……”这是一个可能会要了你命的孩子。
半截话止在了她坚定温柔的眸中,他抿紧了唇角,夏侯徽附身吻在了他唇边,依赖的抱住他,笑语温柔。
“你曾说了,孩子都是缘分,缘分来了,怎么能拒之门外呢?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爱你,所以也爱他。”
“……就这一个,以后都再不要了。”
“好,不要了。”
夏侯徽失笑,这个孩子确实是未料到的。
……
添丁进口是喜事,家里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喜气洋洋。
司马师身体底子好又年轻,腿上的伤好的很快,之前都是她在照顾他,现在反过来来了,被他当作一个琉璃人一样照顾着,走哪都跟着,成了她的尾巴。
生怕她有一点不舒服,哪里磕着碰着了。
别说夏侯徽快受不了他的粘糊,连司马懿他们都没眼看了。
柔儿都被司马师送到了张春华那里去看顾。
他恨不得一直寸步不离,陪她到生产,只是事与愿违。
天下一日不曾一统,战争便一日不得停止。乱世尽是离人泪。
与东吴惨烈一战,魏国元气大伤,江东本就易守难攻,这一战,至少十余年魏国对东吴出兵都得慎重,再三斟酌。
就在这时,西蜀那边拦截到了一封诸葛亮的信件。
是送给孟达的,信里许了高官厚禄,条件之优渥不说还没看见这封信的孟达,就是满朝文武也要心动,那孟达本就是一叛将,不忠不节的人,被人很看不起,那一点点微薄的信任并不足以让人相信这个背叛旧主的人能毫不动摇。
有人就说既然那诸葛亮许以高官厚禄,那我们也可以,给的比他更多。
曹叡当场把人骂了,咋的,我一堂堂天子还得讨好他一个叛臣不成?
休想!
立刻就一拍桌子,打!给我狠狠打!
没有反心就给我抓回来,有了反心给我杀了!
问一句谁愿意领兵出征,没一个敢出声。
比起之前周鲂诈降时的争先恐后,这次大家全往后缩,没一个愿意出头,都恨不得当场隐身了。
才惨败了多久?大军士气低落着呢,气都还没缓过来,还打?
他们可没这本事。
曹家当初发家,横扫天下,最初靠的就是曹氏兵勇支持,这才有了后面的曹魏天下,所以现在兵权都掌握在曹氏宗亲手上,曹休死了,现在是曹真,也是夏侯徽的亲舅舅。
这次他也不愿意去,这烫手山芋踢来踢去,一道圣旨下来,司马懿又被起复了,让他领兵去征孟达。
上次一战,司马懿作为副将,深受曹休掣肘,明明告诫对方前方有诈,也被对方刚愎自用的无视,一意孤行,直往对方圈套里钻,拉都拉不住。
为了让他听话,还套路了他儿子,下昏头军令自己作死,还让他带五万人一起去送死,他违抗了他的命令,才及时止损,不至于全军覆没。
因为这,他的儿子险些就死在了他的骄傲自大里。
事后却把责任全推给了他,说他违抗军令,不及时救援,这才造成了大败。
他被罢官在家,也想过为什么?不就因为兵权。
若他手握兵权……只是,机会还未到啊。
他不急不躁的在家含饴弄孙,等着一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也很快就来了,他再一次触到了兵权。
他没要被曹真掌握注定不会服从的洛阳之兵,反而要了宛城之兵,这次他为主帅,再无一人能掣肘他。
夏侯徽为司马师整理兵甲,送他到门口,含笑温言。
“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