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由算计开始的喜事,终撕下了美好的表面。
“少夫人,奴婢扶你回房吧!”
“嗯。”
她轻轻点头,跟着陌生的侍女往新房走,老太爷出事了,全家忙成一团,夏侯徽尽可能避让,穿过一个拐角,一个人急冲冲过来,她来不及避开,被重重撞了下,被身边侍女眼疾手快的扶住,手中团扇却被撞在了地上。
肩膀火辣辣的疼,司马家下人已经先一步道。
“见过二公子!”
她惊讶的抬头,水眸因疼痛蒙了一层雾气,朦胧中只见一个红衣少年,对方递来了她掉下的团扇。
“嫂嫂,抱歉。”
他正值换声期,介于少年青年之间,带着沙哑。
夏侯徽接过他手中团扇,对方急忙离开了。
大雨倾盆而下,满堂红色被打的狼狈,司马家喜悦一扫而空,气氛凝滞的几乎只剩下了雨声,宾客都走了,夏侯徽一人坐在新房内,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天黑了。
喜烛静静燃烧着,在屏风上勾勒出美丽的剪影。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传来了开门声,夏侯徽连忙拿起膝上团扇遮面,等人走近,却听见对方脚步声停在了屏风边,她疑惑的转头看去,惊讶极了。
“二公子?”
少年长身玉立,俊美不凡,看着她目不转睛,眼神发痴,炽热的充满侵略性,似岩浆一般要将她烫化了。
司马昭看着她转过头,美人影一寸寸鲜活起来,他的心也前所未有的跳的急促,让他手足无措,平日的心计城府都似瞬间不见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耳尖一阵阵发热,又忍不住去看,看到了那柄团扇。执扇的手,温软如玉。
“嫂……嫂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结巴了。
胸口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烧的他口干舌燥。
夏侯徽偏了头,“翁翁,一切平安吗?”
“平,平安,宫里派了太医,正,正给翁翁诊治呢。”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生涩样子与其灼热逼人的视线简直两个极端,夏侯徽不合时宜的猜想,难道司马中丞的二公子是个结巴不成?
司马昭不知道在对方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结巴,幸好不知道,否则定要怄死。
尽管他现在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所有人都有意无意迁怒她,遗忘她时,挂心起她。
他连忙从身后拿出了从厨房拿的点心放桌上。
“嫂嫂一直没吃东西,我从厨房拿了点。”
放下就跑了。
单纯真挚,让被晾了一天的夏侯徽好奇的放下团扇看了过去,对方还没绕过屏风,又折回来了,她妙目圆撑,偷看被抓了一个正着,慌了一瞬,对方比她更慌,一张脸红透了,折回来就为对她补一个礼。
屏风后门开了又关,这会儿是真的离开了。
片刻后,夏侯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朦胧烛光映着双颊玉色,梦一般滟光迷离,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可惜无人看见。
……
这一晚不出所料,司马师一夜未曾回来。
夏侯徽也未睡,因为司马家老太爷,司马防,去世了。
一日之间,喜事变丧事,暴雨下了半夜,下人们连夜扯下了湿透的红绫,挂上了白帆,她也从喜服换成了丧服。
所有人都知道,司马防这一死,司马家半边天就要塌了。
曹丕雄心壮志,从未想过安享一隅,他的心里是整个天下。
他要灭刘蜀,灭东吴,就必须要士族的支持,士族遍布天下,在各个地方关系盘根错节,足以影响大势,他一直相信,得士族者得天下。
司马懿新政,就是为了拉拢士族,为此还草拟了九品用人制,得罪了宗亲,影响了他们的利益,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度艰辛,甚至遭遇刺杀险些没命,好不容易才把新政推到现在,做出了一点成绩。
可一旦他为父守孝三年,这点成果一定会被他们毁个干净。
司马懿知道,曹丕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不提曹丕如何怒气沉沉,宗亲们已经笑出声来了,各自纠结于利益,没有一个人关心那枚被两方利用的棋子,会不会被迁怒,会不会被磋磨,会不会不好过。
“今日喝了他司马家的喜酒,明日就要喝他们家的丧酒了,再过几日说不定还可以喝司马懿的卸职酒,哈哈!”
曹真一扫心中郁气,恨不得开怀痛饮三百杯。
夏侯尚强颜欢笑,被他看见了,一问才知担心女儿,不以为意道。
“担心什么?那司马懿辞官了日后有的是仰仗夏侯家的地方,只会对咱们徽儿更好,来,喝酒!”
夏侯尚能说什么呢?只能端起酒盏,点头称是。
司马府挂上了白帆,来往吊唁的人不绝如缕。
有真心的,也有各怀目的的。
直到宫中下了诏书,对司马懿夺情,免三年守孝。
不说曹真一气之下冲进了宫,司马懿却没接旨。
他日日跪在父亲灵前,让张春华都看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放不下新政,你只管去就好了,父亲这里我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守孝。”
司马懿摇头,短短几日,他憔悴了许多。
“父亲在时我一直在外,也没陪他老人家几日,他去了,这本也是我应尽的孝心。”司马懿这人表面温和,还出了名惧内,可他这人只要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春华了解她的丈夫,也不再劝他,只跪着默默烧纸。
夏侯徽本也准备一起守灵,被打发回去了。
她也没执着,她知道,现在她的身份在府中就是一个碍眼的,可能只比那陛下所赐的灵筠夫人好一些。
她也不多看不多言,只做好份内之事,其他时候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至少她只是被冷淡了一些,面上该有的尊重一点不少。
可是就是这样了,还是让她碰到不该碰到的事,见到不该出现在府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