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众人在崖下找了一个月,什么也没找到。
滔滔江水奔腾呼啸,寻常落水尚且九死一生,何况从高处坠落。
顾氏听到消息受不住打击,已经卧病在床,袁善见拼命从都城赶来,不眠不休的找,短短一个月已经瘦的不成人样,能撑住全凭一股气在。
雍王谋反罪证确凿,已经被押解进京,其手下大将樊昌身死,肖世子截杀成安郡主,害其坠崖身亡,被判斩首。
行刑前一刻,他看向凌不疑,只问了一句。
“她找到了吗?”
问完他自己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睛红了。
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他的心腹铮铮有词。
“她就是一个红颜祸水,她活着只会让世子失了分寸,乱了心神,她该死!世子舍不得,属下来!”
他害了她。
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便又能再见面了。
这一次他一定紧紧跟着她,再不会慢了。
再不会有别人。
“唰!”
人头滚落。
凌不疑擒着剑柄,眸色冷戾,血溅在脸上,仿若修罗。
“少主公。”
梁邱起面不改色的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
“那人怎么处理?”
“死了吗?”
“还没,一个月了,还剩下一口气,估计快了。”
梁邱起平静道。
凌不疑扔掉手里沾了血污的帕子,面色冷漠。
“他既然那样忠心为主,便成全了他。”
“是。”
梁邱起恭声应道,顿了一下,忽然开口道。
“少主公,还有一事……”
……
时隔一个月,成安郡主尸骨终于被寻到。
在下游一处浅滩,和衣物一起的只有被野兽啃的破碎的白骨。
袁善见缓缓蹲下身,脱下外袍,一点点拾起那些凌乱的白骨,丰神如玉的人如今瘦骨嶙峋,两颊深凹。
像一盏快要燃到底的灯,只剩下沉沉暮气。
他抱着白骨,时隔一个月终于露出了笑。
“昭君别怕,我来带你回家了……”
齐全一个七尺男儿没忍住瞬间红了眼眶。
“公子……”
旁人都不敢接近,看着也是忍不住的鼻酸。
一个月了,连何家也放弃再寻了,只他家公子,不肯放弃,执意要寻一个结果。
人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公子方才年过弱冠啊!如今看起来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两鬓都已染上了灰。
袁善见紧紧搂着怀中白骨,一阵腥甜涌上喉咙。
“噗……”
“公子!!”
“快来人啊!!”
世界一片天旋地转,意识沉入黑暗,他似乎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
“阿尧,快推我,推高一点,再高一点,哈哈!”
女孩穿着一身宫装,看不清模样,笑声像银铃一般。
秋千荡的高高的,似乎要荡出宫墙。
……
“阿尧,你说人是不是能在水上起舞啊?”
“步步生莲是真的吗?”
某日女孩看了一个话本,对里面的临波起舞向往极了。
女孩生的极美,如诗如画,一笑起来两个酒窝似乎能令人忘却所有烦恼忧愁,男孩偏开了头,白皙的耳尖红透了。
“许是真的。”
……
“阿尧你看这个泥人像不像你和我,哈哈!”
“像。”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这个送你。”
女孩花着一张皎白小脸,笑吟吟递给他一个。
……
“阿尧,你怎么一直板着脸,也不说话?”
“……说什么?”
“算了。”
对上他严肃的模样,她挫败的趴在了桌上。
少年抿紧了唇,神色有些无措。
……
女孩长大了,出落的倾国倾城,声闻六国。
齐国摄政王亦派人求娶。
她不愿,魏王亦不舍,托辞公主已有婚约。
“阿尧,你愿意娶我吗?”
他们青梅竹马,一人是艳倾天下的美人,一人是冠盖六国的大才,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少年笑道,“臣愿意。”
“阿尧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常笑才好。”
“好。”
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应的。
可惜预想之期并未到来,魏国积弱已久,魏王资质有限,即使已大力支持他改革,终究还是时日尚短。
六国纷乱已久,天下一统已成大势,婚期到来之际,狼烟点燃了山河。
繁华转眼倾覆。
齐国铁蹄踏破宫门之时,她点燃了大火。
“晏晏!!”
来世见,阿尧。
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拦住他。”
有人冷淡道。
他被按在了地上,火光烧红了他的瞳孔。
泪一落地便干了。
他被软禁在了府中,当晚,他打翻了烛台。
他握着那个泥娃娃放在心口,躺在了床上,嘴角上扬。
“晏晏,来生见。”
来生我定笑着来见你。
窗户大开,火借风势,眨眼便舔舐上了他的衣角。
…………
“……都一个月了,她为何还未醒……”
“……伤太重……醒不过来……”
“无论用什么方法……”
“有一个方法。”
“什么?”
“用蛊。”
“那便用。”
“少主公且慢,这蛊我也是偶然听说,在那南蛮之地才有,是他们的圣物,恐怕不好得。”
“一旦种下这蛊,两人性命便紧紧连在一起了,一人死,另一人也不能独活,两人一命,这位女公子这种情况,怕是另一位种蛊之人会折损寿命啊!”
“……”
…………
“晏晏,你看下雪了。”
……
“晏晏,我们一同种下那株梅花发芽了。”
……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晏晏醒醒,太傅过来了!”
“晏晏……”
……
她缓缓睁开眼,一行清泪无声没入发丝中。
婢女们欣喜若狂,“女公子终于醒了!”
“奴婢们已经让人去唤少主公了。”
少主公?
她撑着婢女的手坐起来,靠在美人靠上,眉尖微蹙,刚想开口问,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硬挺的轮廓,一身气势冷肃凌冽,一撩衣摆坐在了她床边。
“可有哪里不适?”
他紧紧注视着她,低沉的声音刻意放的柔缓。
竟有几分温柔。
她摇了摇头,眉宇间还有病弱之色,像一尊脆弱的琉璃美人像,她看着他,那双剔透的桃花眸全是陌生。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