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使戴上了头盔。
    那是一件比装甲更像艺术品的武具，雕刻成无感情的冷漠面容，羽状头冠自前额上方向两侧斜飞而起，两道红水晶制成的纹理自目镜下方延伸至金属嘴唇旁，仿佛圣人之垂泪。
    脖颈处的密封圈咔哒一声与头盔密接到位，内部显示仪立刻启动，圣吉列斯阅读着他身上铠甲的力量储备，外部温度、湿度水平和气体成分，甚至眼前这颗蓝绿行星的昼夜时长——19.82个标准泰拉时——通过行星微不可查的自转移动中计算出的预估值。
    舱室内气体被抽空，太空港闸门开启，被机械神甫精心维护过的机括发出柔和的嘶鸣，无垠的星空展现在圣吉列斯脚下，只需要向前一跃，他便可舒展双翅，化为一粒怀抱慈悲之心的流星。
    “吾主。”
    但丁的声音从通讯设备中传出，这位圣血天使军团第一战团的战团长拥有极其强烈的责任感，圣吉列斯不允许自己忽略对方的任何一句必要之言。“请讲。”
    “我无法反对您只身一人前往这颗帝国圣疆之外的未知星球的决定，但如果您坚持否决圣血卫队随行的提议，那么请您至少携带毕功之矛与染赤之刃。就像您曾经教导我的，一名战士绝不会让兵刃离开身旁。”
    圣吉列斯只是微笑。“但丁，我很欣慰你记住了我的教诲。但是我此次出行并非为了战斗而去。如果这颗星球上真的存在神明或者星神碎片，那么我的预言能力便会成为隐患而非助力。我不想让我的基因之子被未知的风险困扰，所以我将成为你们的先头部队，一名侦察兵。”
    科兹的命运之殇犹在眼前，夜之主仅仅只是看了父亲这位现实之神的命运一眼就被反噬了本源。
    圣吉列斯虽然自持拥有血亲兄弟之中数一数二的武力，但从得知这颗星球上生活着存在于现实之中的神明时，他便主动封锁了自己预言未来的灵能天赋，避免自己无意间窥探神明命运从而对基因之子们造成困扰和伤害。
    但丁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沮丧：“吾主……”
    “如果我需要兵器，你会收到我的请求。”圣吉列斯语调柔和而又富有情感，即使是帝国境内最出色的歌唱家在他面前也会自惭形秽，“你会时刻准备着为我提供帮助的，对吗？”
    第一战团长铿锵有力地说道：“当然！”
    “那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圣吉列斯笑言，“让我们在这颗行星上相会吧。相信我，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说完，大天使纵身一跃，雪白双翼舒张，现实扭曲之力将其托举，在无风的宇宙中为他提供不亚于战舰引擎的推动力，黄金盔甲上猩红的泰拉之眼拖曳出长长流光，仅仅一个振翅，他便已经出现在了未知星球的大气层之外。
    为了避免自己吹散星球的气层，让恒星的辐射毫无保留地将这颗行星烧蚀成一片死地，破坏父亲的宝贵财产。
    圣吉列斯任由自己被行星引力捕捉，大气与他身躯摩擦出一层橙色的火幕，羽翼仅仅只是略微转折调整他降落的方向，朝着目光中那片大陆的海岸线滑翔而去。
    随着高度降低，视野中的云雾瞬间以不自然的速度翻涌而来，涛涛白云之间浮现出大量形似罗马风格的立柱，下不见其所支撑之地，上不见其所没入之天，一股强大的意志聚焦在圣吉列斯的身上，带着莫名的恶意。
    “星球意志？反应还挺快。”
    双翼陡然张开，圣吉列斯悬立于天空之上，在他面前猛地扩张开三枚相连成行的十字星裂隙，其中逸散出黑红色的光芒。
    从最中央的十字星裂隙中，一名体型与人类女性相仿的生物迈步而出，缠绕着绷带的双足在空气中点出金色的涟漪，洁白的片状裙摆飘逸雍容，满头白发散发着淡淡微光，琥珀色眼瞳充斥着冷漠与理性。
    “外来之人，你的旅途到此为——”
    她忽然眨了眨眼，似乎才看清圣吉列斯高达13米的伟岸身躯，那双遮天蔽日般的羽翼投射下化不开的黑暗阴影，垂下血泪的面颊散发着无言的恐怖气息，“你——你是什么东西？！”
    见对方拥有相当标准的人类颅骨，圣吉列斯温和的声音与面甲可怖的形象产生极其强烈的对比：“这位小姐，作为拦路者，难道不是应该由你先报上姓名吗？”
    白发女子身躯控制不住地战栗，她能从大天使的气息中感受到亿万万异形和异端的濒死哀嚎，尸山血海般的怨魂蕴藏在对方彬彬有礼的言辞之下，仿佛能看见这圣洁双翼所过之处，成千上万的恒星系在毁灭宏光之中化为飘散宇宙的尘埃。
    耳畔似乎听见了咆哮，那是钢铁般的祷言：
    异形贱种，不纯不洁！
    异端败类，当杀当灭！
    人类帝国，献我热血！
    人类帝皇，永恒纯洁！
    “我——我是——”白发女子从四肢到身躯都在颤抖，“我是【天理】的维系者，在此终结人之子的僭越。”
    圣吉列斯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念台词的感觉，微微颔首，说道：“我是神圣帝皇第九子，圣血天使军团之主，行星巴尔之王，荣耀大天使，至高光明之人，帝国神翼——圣吉列斯。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是人之子。现在，我决定回应你的挑衅，让我们开始战斗吧。”
    双翼微动，圣吉列斯朝白发女子前进一步距离，怎料对方直接暴退上百公里，像是被吓到的松鼠一样尖叫：“别过来！”
    “维系者小姐。”圣吉列斯语调低沉，“你既不肯让我走，又愿和我决一死战。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办啊。”
    白发女子视野中陡然失去了大天使的身影，下一刹那，仿佛黄金铸造的手甲占据了她每一寸目光，略微停顿作出提醒之后，五根修长如柱的手指悍然捏向她的头颅！
    与能从背后偷袭就不从正面进攻的莱昂·艾尔庄森不同，圣吉列斯无论面对任何对手，都会选择堂堂正正的发起进攻，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他不会保留哪怕一点点实力。
    维系者失声惊呼，双臂猛地张开，黑红色的立方体将其身躯包裹吞没，消失在圣吉列斯即将闭合的掌心里。大天使的手指划出了五条漆黑的空间裂隙，方圆千米之内所有的罗马式立柱尽数被他无意间散发出的灵能震碎成齑粉。
    圣吉列斯转头看去，维系者已然出现他身后，抬手自虚空中召唤出千百条仿佛黑色立方纠缠串联成的锁链，好似盛放的曼珠沙华一般，扭动着自四面八方朝他激射而来。
    把头盔里但丁高亢的通讯请求屏蔽，大天使转身的同时舒张单翼，洁白无瑕之翅卷起灵能飓风，超维度闪电如银蛇狂舞，将维系者的天理之力轰炸得崩溃湮灭！
    “一介星球意志，便能自称天理？”圣吉列斯在虚空中跨步如弓，左手前引右拳后拉，羽翼挥动间他陡然欺身至维系者身前，朝着对方惊骇的面庞轰出！
    “你莫不是在引我发笑吧？”
    拳出，维系者尖叫着召唤出黑红立方，下一瞬便被狂猛无边的劲力直接轰爆，空间破碎开无数条蛛丝般的漆黑裂隙，磅礴威能将天空撕裂开来，露出其后方璀璨的星空！
    天使振翅，这星球的裂隙在他的意志下弥合，前后不过短短千万分之一秒，他看向飘散在天空中的黑红立方碎片，其中空无一物。
    天理的维系者居然逃跑了。
    圣吉列斯微微诧异，虽然他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并不意味着刚才那些攻击就不强，之前灭杀四邪神座下恶魔时，除了最顶端的大魔之外，没有任何狩猎目标能逃离他的利爪。
    看来这颗星球被父亲选为黄金航线的起点，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向但丁讲述了刚才的遭遇，圣吉列斯毫不意外地被第一战团长狠狠责怪了一通，笑吟吟地表示自己下次一定会直接呼叫舰队进行轨道轰炸后，他下降高度，这颗行星的大陆和海洋近在眼前。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这是这颗星球给圣吉列斯留下的第一印象，自然生态和环境优美程度甚至不亚于帝国圣疆之内的一些花园世界。
    圣吉列斯看到了一座小城，规模上比帝国人口管理办法中规定的村级聚落还要小几百倍，城池四面被湖水包围，仅有一座石桥与外界相连，灰石城墙包围着一幢幢红瓦铺砌的房顶，形态上如同神圣泰拉文艺复兴时期的风车分部在城镇边缘，城墙最高处的圆形广场上竖立着一尊头戴兜帽、双手高捧、背生双翼的雕像。
    这是这颗星球上原住民崇拜的神吗？连这种不发达的蛮荒之地都建立起了这么高大的神像，看来神对这个世界的荼毒比想象中更深。
    圣吉列斯吐出一口气，周身荡漾灵能光芒，将自己13米的神圣身躯压缩至与当地原住民相仿的体型，由于本地人面容上也是以高鼻梁深眼窝的雅利安面容为主，倒是省了改变长相的步骤。
    至于背后双翼，圣吉列斯才不打算藏起这对父亲亲手雕琢的杰作。
    他降落在下方这座小城的城门口，黄金铠甲和神圣羽翼立刻引起了城门下两名士兵打扮的守卫的注意。
    “日安，凡人。”圣吉列斯柔声道，灵能将高哥特语转化为任何智慧生物都能理解的波动，“能否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两名守卫大吃一惊，双眼因圣吉列斯背后那双活动自如的翅膀而被深深吸引，感叹道：“这是新款的风之翼吗？做工都已经这么精美了？”
    圣吉列斯微微皱眉，他不喜欢父亲的杰作被套上其他东西的名头，但为了了解这座小城被神明影响有多深，他还是点了点头：“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凡人。”
    “啊！抱歉！”其中一名守卫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您这身盔甲真是太气派了，想来您是一名独自旅行的骑士吧？我是劳伦斯，那边那个家伙是斯万。”
    名为斯万的守卫矜持地笑了笑，显得颇为腼腆，“你好，旅人。”
    “容我正式介绍，这里是风与蒲公英的牧歌之城，自由之都——”劳伦斯骄傲地朝身后的小小城池抬起手臂，“也是这个国家的首府，蒙德城！”
    圣吉列斯看了看这座人口不过千、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镇子，又看了看劳伦斯脸上那不似作伪的骄傲，还是忍不住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象征“小”的手势。“首府？就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