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顶部的缺口,哀恸地倾落在教堂的广场中,映射出刺眼的猩红,无力遮掩,却反倒照出那浓艳污渍的肆意与疯狂。
他们已经在这里苦苦支撑了十天。不出所料,在列车崩毁之后,他们便再次被异合生物包围,而那些怪物的目标似乎一开始就是这三台兽人型解构体,他们且战且退,守在这荒凉的无名教堂之中。
那些扭曲的生物,向杀戮种进每一寸脚印中,如附骨之蛆,那三人只得以教堂为据点进行反攻,因为无论何时冲出重围,灾厄的为围困又会把他们的道路再次堵住。
十日的抗争,尽失的补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燃烧殆尽。在绝望彻底笼罩他们的时候,沉寂已久的终端终于发出了声响。
抟象:“你们怎么样了?!!可恶,一定要撑住,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我们马上前来支援!!”
天吴:“不,不要过来,太危险了。没必要冒这个险。”
抟象:“讲些什么屁话!!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有你们,冒险,【哔——】!你们的行为与冒险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马上就到!!”
天吴:“已经妥当了吗?”
阿琉斯:“北极联合体和乌托邦也出力协助,九龙的补给带上了。你们放心吧,我和老先生马上就到。”
抟象:“都【哔——】的给我撑住,物资这些都会送到,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牺牲了!!!”
天吴:“……好……”
没想到平日里脾气最好的抟象都爆发了,可是……
天吴只得用尾巴配合着将终端的通讯切断,随后再次回到了覆满尘埃的死寂中。
左臂在战斗中对抗异合生物时被硬生生扯断,虎耳也掉了半只,左眼被伤到,失去了视力,身体则是多处贯穿伤。只能说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宕机是个奇迹,更何况驻守的另外两人情况惨烈程度比之他也好不了多少。
机械结构大面积裸露,循环液在嘴角溢出,声音也因此变得无比沙哑。
塔伦:“有消息吗?”
天吴:“校长和阿琉斯会来,会有物资,应该也…唔…能修复机体……”
全部说完后,天吴低头又吐出一口循环液。塔伦没有回应,他也知道天吴目前是个什么状况,往昔坚固的堤坝就这样在异合生物狂潮的撕扯下变得脆弱不堪。自己也濒临,不,应该说早就到了极限。
暗暮、死寂,风雨之前的绝望景象又裹挟着临近终点的疲惫与痛苦,所有的一切汇成了坚固的锁链,将二人囚禁在这破败不堪的空间。仿佛有无数鬼灵注视,注视死亡之前的低语。
塔伦本想着闭目休息,但地面又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吊灯微微地晃着,如同绝境来临、鬼怪路经时捂嘴颤抖的妇女,无意中抖落了名为灰尘的“泪珠”拍到白狼肩上。
天吴拖着残破的机体,用巨剑撑起身子再次站起。
天吴:“它们来了…”
塔伦:“…………”
天吴本想着前进,却被塔伦轻轻地抓住了残缺不全的尾巴。
塔伦:“国家有消息吗?”
天吴:“校长带来的是国家的补给,之前外围也有试图前来支援的九龙解构体,但无一例外…”
塔伦:“哈…这还真是,凄惨的现实啊…本来这样把我们抛弃了就好,又一遍遍地予以绝望……”
他们早已身陷绝境,先前的支援全都因为异合生物的至死不休而告败。当救援的付出远低于回报时,任何人的生命,对于集体而言都微不足道。
塔伦:“我们有什么值得这么做…哈,被抛弃,等死,不应该更适合我们吗?”
只要上官溪和黎玥还能平安地活在九龙古国,对于天吴和塔伦而言,监兵小队的信念就绝不会熄灭。
但是……
天吴:“四叶草……我们不是做过这样的约定吗?”
塔伦:“……无论发生什么,监兵都会再次聚集到一起……我们四个…要永远在一起……”
天吴:“没有人想做主动的食言者。还能撑住吗?”
塔伦:“呵,这话应该我问你,不过…也是,现在放弃还不是时候,大哥,你去叫狴犴,我的设备不多,但能撑一会儿。”
天吴:“…好。”
九龙的驰援…四人的约定,在绝望中促成信念(鸩毒),促使(蛊惑)着已至残烛之态的他们继续战斗。
…………
阿琉斯:“距离监兵小队的坐标很近了,注意保护物资。”
解构体战士们:“收到!”
很快,抟象就从前方回来了。
抟象:“探路完成,接下来是一场恶战。走吧,刻不容缓!”
短兵相接是前进路上的必然,哪怕很多解构体战士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但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感染体和异合生物,还是感到脊背发凉。
刀刃与利齿碰撞,子弹与钢板相接,混乱而无序,火光摩擦出响声,如一粒火星掉落进干枯的茅草堆,瞬间引发一片爆炸。
物资被很好地保护着,但在浪潮般的感染体中,他们的前进速度显得格外缓慢。
终于,又解决一批来犯者。
阿琉斯:“都坚持住!”
抟象:“下一批换防的护送队员也到了,啧,该死的杂碎又来了!”
阿琉斯:“全军继续战斗!”
果然和抟象预料的一样,越往内圈,感染体与异合生物就越多也越凶残,直到最后,他们只能围绕着物资组成圈,共同抵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
抟象:“如何,都能撑住吗?”
解构体战士们:“能撑住!”
阿琉斯:“天吴他们…到底都在面对些什么?”
抟象:“必须赶紧支援!”
他的长枪再一次缠绕上火焰,更加猛烈的高温以棕红狮子为原点,向四周扩散。那些队员们也纷纷解放核心释放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
铁甲与汁液纷飞,已经分不清那是异合生物的“血液”还是自己的循环液。没有人记得每一处细节,只知道他们似乎战斗了很久,直到一切感染体信号就此陷入沉寂。
阿琉斯:“结束了,该联络……”
抟象:“闪开!!”
只见一个浑身金色似守卫般的感染体挥舞光刃自空中直冲阿琉斯而来,抟象只得冲上前,试图用长枪挡住那袭击。
………
狴犴:“校长、阿琉斯?!终于联络上了,你们在哪儿?”
阿琉斯:“这边有个棘手的大家伙。”
狴犴:“明白!我立刻赶到。”
被感染体包围是什么下场,狴犴心里相当清楚,再加上刚刚的通讯信号时断时续,不能再等了。
立刻定位通讯信号最后的坐标,随后强撑着破损的机体前进,剩下的只能祈祷能及时赶到了。漫长的战斗竟让他摸索出一套对抗感染体的作战方式,但这般境况下,只能用窘迫来形容。
赤金色的火焰从斧中燃起,却只能堪堪劈断感染体的防护,若不是凭靠着火焰的灼烧,这一击恐怕只会让狴犴自己陷入劣势。
机体出发前被天吴和塔伦勉强修复了一点,应对目前的情况也相当艰辛。
终于,在劈碎第四十三个感染体后,狴犴见到了正被异合生物围困的抟象和阿琉斯,没时间交流,几人联合清剿了最后的感染体,当然这结果也只是暂时的。
阿琉斯:“得找个合适的地方。”
狴犴:“上层已经开始有感染体向这边靠近了,能返回和护送队会合吗?”
阿琉斯:“护送队的信号中断了,他们也遭到了大量袭击。而且…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抟象:“果然,还是太心急了吗…”
狴犴:“来了。”
袭击者在完成使命之前就已然倒下,但他们却没有任何低头查看的时间。感染体和异合生物就是那不断拍打在沙滩上的浪潮,无穷无尽,至死方休。
只不过这一次,原本作为堤坝阻挡潮水灾害的人从天吴变成了他们三个,但无论生命如何燃烧,总归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电流与循环液已经成为了身上的“外套”,他们的脑海中却在此刻浮现出在意之人的身影。
蓐收、天吴、塔伦、黎玥、上官溪……转头一看,原来自己真正在意的也就那么几个,蓐收还是不知道他“复制体”身份的存在。
狴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求援,这本就是一场死局,即便现在有九龙古国的运输机落下,也会被这接连不断的感染体和异合生物打落。
金虎也在不断询问着自己,最初踏上这里,是否是错误的选择。但无论多少次询问,答案无一例外是否。
这场战斗太过艰难,如果再缺少一个人,幸存者的数量只会变得更少。
可是,就算这一选择并非错误,狴犴以及其他二人还是在赤红色的尖啸中走到了终点。
抟象:“死!!”
是啊,还不能就此倒下,至少,他还要亲口告诉蓐收,他想要辞职仅作为刑部普通工作人员或者执行部队战士的事。
无视了机体带来的疼痛,狴犴再次握紧了武器。
但…这是第几次了……
他们的躯体是雷暴巨浪中的船只,意志与信念是船只中滚烫的动力炉,为了与无尽的暴风和海浪对抗,正透支般熊熊燃烧。
可是深海没有尽头,肆虐的雷暴风雨更不会止息,而这时他们又该如何?
异合生物混杂着感染体,像极了一场秋时的“丰收”,斧刃、长枪与双拳已经成为丰满“稻穗”的收割机,沾染上了他们的赤红液体,而这汁液又进一步侵蚀着机体,加重了感染。
震耳欲聋的尖啸裹挟着风声刺入耳膜,一次又一次战斗,一次又一次换来胜利,然后一次又一次失去胜利的意义。直至视野逐渐泛红,直至啸声不断轻微…这场战斗,终究太过漫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已经没有任何声音,意欲发声却无法从喉咙中吐出任何一个字节,视野内只剩下一片空白。
残破的机体早已越过了极限,无法再做出任何回应,结束了吗?应该还没有……
那就稍作休整,再出发吧,再等我一会儿……在这样的想法(亡语)中,坚守到最后一刻的狴犴轻轻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