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城内的前山西商业专科学校,兴亚黄军总司令部就设在这座学校院内,唐博祥、马晋宁与大多数伪军将领一样、提前来到了这里,会场早就布置好了,唐博祥等师长的座位在主席台第二排,马晋宁他们这些旅长、与武荩英所部营长以上军官被安排坐在下面。
唐博祥去与那些伪师长套近乎,马晋宁去跟昨晚留宿吉原伎町的丁、李两位旅长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顺利让他们答应附议他的质疑,孙阑峰也没闲着,他也在与那些师长、旅长单独谈话,有人挑头质疑冯司宜,他们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怂。
由于武荩英他们是刚刚投降日本人的,而且手下只有区区八百来人,所以其他师长不搭理他们,与旅长套热乎又觉得掉价,只有他和副师长蔡雄飞尴尬的孤零零站在一边。
晋绥军原旅长郭援投降日本人后,他率部前往太元准备加入兴亚黄军,半路上,在打入晋绥军的地下党策划下、部队在一天夜里哗变,除了一部分开小差的,其他的都被八路军晋中军区接应走了,郭援侥幸孤身逃走。
郭援知道没有部队的他、肯定得不到日本人的重视,所以他对冯司宜极尽溜须拍马、奴颜婢膝地颂扬吹捧冯司宜,这让冯司宜非常受用,再说他也不懂军事,于是他许诺司令部成立之后、让郭援做他的参谋长。
预定开会的时间到了,郭援谄媚的笑着、陪冯司宜来到了会场,冯司宜虚伪的笑着与伪军将领们打招呼、接受他们的致敬,在郭援的搀扶下走上了主席台,台上、台下的人也都按照官阶各自落座。
可担任司仪的郭援却迟迟不宣布成立大会开始,台上台下开始议论纷纷,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等日本人,心里虽然对日本人这么摆谱不满,但也不敢大声说出来。
郭援在冯司宜身边弯腰说是不是应该在会场外列队欢迎平田博升参谋长他们,冯司宜立即站起来,让郭援招呼所有人到会场外迎接日本人。
平田博升、羽生顾问足足晚到了二十多分钟,冯司宜早就带着所有军官走出会场、夹道欢迎他们,冯司宜亲热的与他们打招呼,平田博升、羽生顾问连微笑着挥挥手都欠奉,趾高气昂的走进了会场。
郭援宣布兴亚黄军总司令部成立大会开始,台下的掌声倒是很热烈,主要是蔡雄飞带着部下拼命鼓掌的原因,郭援又宣布成立大会第一项,热烈欢迎平田博升参谋长致辞,下面又是一阵掌声。
平田博升这次来、就是给冯司宜撑腰的,多田骏估计到伪军将领会集体反对冯司宜集中兵力进攻八路军根据地的计划,为了震慑他们,所以才派来一个副参谋长来坐镇的。
平田博升并没有说简单的贺词,而是将成立兴亚黄军总司令部的目的做了详细说明,并将今后的作战任务也进行了战略部署,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告诉伪军将领们,这个计划是日本人认可的、支持的,谁反对这个计划就是反日。
反日。
只要扣上这顶“反日”的帽子、谁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平田博升得意洋洋的扫视着台下的伪军将领们,就像猫逗老鼠一样,就是喜欢欣赏他们这种满心不愿、却又不敢站出来反对的憋屈样。
平田博升的目的达到了,自认是个硬汉、又是师长的孙阑峰,昨晚主动提出由他率先对冯司宜发难,然后马晋宁他们再附和,当时的想法是要树立自己在伪军将领中领头人的角色,可现在是日本人、华北方面军的副参谋长平田博升宣布的这个计划,这是孙阑峰没想到的。
孙阑峰在主席台上进退两难、纠结万分。
马晋宁坐在台下一样在紧张的思考对策,假如不在今天的成立大会上、提出反对意见,让这个用伪军进攻八路根据地的战略胎死腹中,将来再反对就是违抗军令,日本人是不会对中国人心慈手软的,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就是自己的归宿。
马晋宁见平田博升要得意洋洋的结束他的发言了,而台上第二排的孙阑峰却毫无动静,不能再拖下去了,马晋宁急中生智、突然站了起来,他这个少将站的笔直、规规矩矩给平田博升大佐敬了个礼,谁让他有华北方面军副参谋长的职务呢。
平田博升愕然的看着马晋宁,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见他给自己敬礼、也就没有发作,马晋宁恭敬地望着平田博升问到:
“请问参谋长阁下,这个使用兴亚黄军进攻八路根据地的战略,是华北方面军参谋们制定的么?”
“不是。”平田博升疑惑地答道。
“如果是中国人制定的这个计划,那他就有八路的嫌疑!”马晋宁大声说道,孙阑峰不愿首先站出来提反对意见。马晋宁只能自己赤膊上阵,故意用夸张说法让矛盾加剧,借此激怒冯司宜。
会场顿时乱了起来,大家望着马晋宁议论纷纷,主席台上的冯司宜、脸被气成了猪肝色,他“啪!”的一拍桌子,唐博祥也是震惊不已、但他反应更快,站起来呵斥道:
“马晋宁!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敢在平田参谋长面前大放厥词,先给我站到最后面去,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人呀!将马晋宁这个八路给我绑了!”冯司宜可不给唐博祥明责暗保的机会,他瞪着马晋宁吼道。
“我?八路?要不是我做先锋给蝗军带路,蝗军能兵不血刃拿下太元城么?”马晋宁毫不示弱的看着冯司宜说道。
“那是唐师长的功劳,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反倒是你那个营、有个连长要逃走,去给守军报信,他肯定是你指使的!”冯司宜既然想收买马晋宁、当然对他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他敢公然反对自己制定的计划、那就干脆杀了他来立威,冯司宜扭头看向武荩英:
“你带人将马晋宁拉到外面就地正法!”
“是!”武荩英答的并不坚决,还偷瞄了唐博祥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别怪我啊。
“凭什么不让马旅长把话说完?堂堂一位兴亚黄军的旅长、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不教而诛吗?”孙阑峰站起来喊道,他怕日本人、但不惧冯司宜这个副省长。
“凭什么不让马旅长把话说完!”
“纸上谈兵的计划、凭什么不让质疑!”
“我们给蝗军卖命、怎么连句话都不让说了!”
“马旅长劳苦功高、怎么就成了八路了!”
……
台下的旅长们纷纷站起来鸣不平,台上的师长也有人开始和稀泥:
“马旅长年轻气盛,说话有点儿过火、也是无心之失,冯省长,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消消气。”
“平田参谋长,是我平时御下不严、冒犯您了!
但马旅长所部是与八路打交道最多的部队之一,对八路比别人更了解,他既然敢那么说,我想他也许有什么想法,想向参谋长阁下讨教,请您倾听一下前线军官的忠言!”唐博祥见冯司宜已经犯了众怒,自然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手下。
平田博升见伪军将领们都站起来支持马晋宁,心中佩服多田骏有远见、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但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就算这些伪军将领都反对、计划还是会稳步推进,冯司宜已经找好了听他话的人,实在不行,就一个一个的将这些师长、旅长全都换了。
但马晋宁并不是直接反对实施这个计划,而是说制定这个计划的是八路,也就是说、这个计划对八路更有利,这就不能不让他把话说完,只要能找到他话里的漏洞,那就可以用他的头、来震慑其他伪军将领们了。
“让他上来说。”平田博升板着脸说完,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与身边的羽生顾问低声交谈了几句。
马晋宁利用刚才那点时间、完善了一下自己的说辞,他走上主席台,首先给平田博升、羽生顾问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保持敬礼姿态环视第二排的伪军将领,最后转身、给台下的人也敬了个礼,缓缓开口说道:
“在座诸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军官,那个纸上谈兵的计划,看似在帮蝗军蚕食八路的根据地,但纯粹是在给蝗军帮倒忙,假如真的把分驻各地的部队集中起来进攻根据地,要不了多久,八路就能把蝗军困在大小城市中。
大家都知道,蝗军组织过多次大扫荡,我们进入根据地,八路军根本不与我们交战,他们不在乎我们占领他们的根据地,那儿也没有值得破坏的战略目标,我们一走他们就会重新占领那里。
所以,我们不深入八路军的根据地、那就会劳而无功,而深入八路根据地,他们比我们熟悉地形,诱敌深入、那是八路的老战术了,去年底的冬季大扫荡,神勇的‘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就是由于轻敌、深入八路根据地腹地中了埋伏,不幸凋谢在太行山上。
我们难道比蝗军还神勇么?
假如兴亚黄军大规模深入八路军根据地,要不了半年就得被八路打的所剩无几。
到那时,缺少了我们这些分驻各地的友军协助,蝗军小部队根本无法出城,大部队出城,消耗的粮食、比征收的粮食还多,不排除还得让华北方面军给调拨粮食的可能。
诸位想想,这个计划,是不是八路希望、却做不到,我们主动帮八路做到的?”
“一派胡言!我们兴亚黄军足有五万余人,八路有那个牙口吗?”郭援替冯司宜站出来反驳道。
“山西境内的八路军不少于四十万、这还不算县大队那样的土八路,你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胃口?”马晋宁针锋相对的反对道。
“你这是怯敌畏战、故意夸大八路的军力,意图乱我军心、其心可诛!”冯司宜站起来歇斯底里的喊道,马晋宁根本不搭理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平田博升板着脸、语气阴冷的说道,他当然知道马晋宁说的还有些保守了,但他要让冯司宜的计划顺利施行,用中国人打中国人、想想都觉得是条妙计。
“报告参谋长阁下!卑职还是泉阳特高课宣调课副课长,山西菊机关太刀大名。”马晋宁淡淡的说道。
“什么?”羽生顾问吃惊地说道,马晋宁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是太刀大名。
“我昨晚与明石有松机关长一起吃的晚饭。”马晋宁答道。
“哦,可你说的也有漏洞,八路分散在各地,想集结起来并不容易,我们还是有机会各个击破的。”羽生顾问自然向着日军说话。
“我部曾经参与前年的九路围攻,负责给蝗军保护后路粮道、补给线,数万蝗军深入八路根据地的腹地后,害怕八路切断后路、不得不分兵把守占领的城镇,最后遇到八路大部队阻击,蝗军兵力不足、不得不回撤,夺取的城镇很快又被八路夺了回去。
先不说我们的战力远不如蝗军,其实八路并不是集结起来与蝗军作战,而是在蝗军进攻时,他们逐步后撤、慢慢地就把部队集中了起来,不仅是正面,两翼的八路也越积越厚,已经从三面包围了蝗军。
羽生顾问对八路了解不深,八路的战斗力高于我军,而且战术灵活机动,我们深入根据地、两眼一抹黑,稍微不留意、就可能掉进八路的陷阱,卑职所部的连排级军官已经换一遍还多,士兵也有一大半是后来补充的。
所以,我们这些部队的价值在于协助各地蝗军驻防,帮着保证秋夏两季的粮食足额征收上来,积极配合蝗军的扫荡战。
让我们独立进攻八路根据地,只能是小卒子过河、有去无回。
请参谋长阁下、羽生顾问明察!”马晋宁说完,给二人施了一个鞠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