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她所料,青石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
“说什么胡话,我和干爹还能不要你们不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和干爹在这,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是是是!我知道!哪是我的家我还能不知道吗。”
“可我看有的人就不知道。”
这语气,分明还是记着谢禧当时说要带抱树走时,抱树的欣然答应。
虽说抱树一个行宫的小宫女,没有根基能得到主子青眼是好事,只能接受没有拒绝的份,可你也未免答应的太快太高兴了吧。
把福总管放到哪里,多年的养育之恩又放到哪里。
福满没什么怨怼之情,抱树能跟在谢禧身边是她的造化,说明她有福气,能过好日子。叶雪和雪花愿意留下来也挺好,安安生生地在行宫过一辈子,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也是一种安稳。
比起福满的通透,青石总也想不开。不是说不让抱树走,但是她怎么可以一点悲伤之情都没有,整日嘻嘻哈哈,恨不得马上飞到谢娘子身边,那他们这些在一块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弟姐妹又算什么。
叶雪看青石还是闷闷不乐,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和抱树说说,就说你不想让她走,想让她留下来 。”
“那怎么行,谢娘子都已经到浮云三千了,”他虽然看不惯抱树整日想着离开但也不能害她,“再说了,她主意大着呢,可不会听我的。”
“谁说不会听你的,”叶雪存心逗他,“她不听你的我们的话总要听吧,再不济就说是福总管说的,不想让她随娘子进城,那她不得好好想想,没准就不去了。”
她看着青石的脸色,假装要走:“我现在就和她说去,没准抱树真不去了。”
“别别!”青石一把拉住她,“说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看见叶雪揶揄的眼神,知道她是故意的。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胆子越发大了,都敢戏弄起来。叶雪你真是跟抱树学坏了,心眼子越发多了。”
叶雪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是说真的,你要是舍不得抱树走,去跟她好好说说,抱树肯定不会走的。她虽然面上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但是我们说的话肯定会听的。”
“……不用。”
“真不用?”
“不用。你烦不烦!”
怎么又是我烦了?
青石说出自己的担心:“我就是怕抱树一个人,你们也都不在身边,她会吃亏。谢娘子家里是何等的富贵,就之前只是谢府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就敢不给干爹面子,要是抱树真进了这富贵窝,也不知是富贵窝还是虎狼窝。”
“抱树是去道观,不是去谢府。再说了,谢娘子如今很喜欢抱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现在很喜欢,那以后呢?谁能保证以后。”
“以后?待不下去就回来啊,谢娘子不是说了,不想在她身边的可以随时走。抱树是去谢娘子身边做侍女,不是去有钱的公子家做妾,一辈子回不来的。”
叶雪现在有些担心青石:“你真该听听福总管的话,多出去走走不要整天待在行宫。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原来一个人不经常动脑筋,脑筋真的会生锈啊。”
“你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是的,明明是为她们好,到头来怎么成了他脑子长锈了。
一个个的,都管不了了。
浮云三千无愧于其名,居于一座山峰的山巅之处,从外面看,整座道馆被流云环绕,如在仙境。
馆内流水潺潺,鸟语花香,风景秀丽。不过现在正是三月,山间雾气浓重,寒气依旧,未能得见盛景。
谢禧坐在正室之中,门户大开,屋外正对一池春水。虽然因为天气寒冷,湖上禽鸟皆无,残荷枯叶,但看去别有一番风味。
谢禧正对着池塘坐了有一阵,外面的雾气进了屋子。
谢觉冷得咳嗽一声:“赶紧进来,穿那么点,想变成湖面的冰雕吗?”
听见兄长催促,谢禧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进来。
刚过完年不久,山中寒冷,饶是谢禧身上穿了一身桃红色对穿交袄,头戴卧兔儿,手上手炉不离,还是侵染了寒气,鼻头冻得红红的。
被毛绒绒的领子一衬,更像是小兔子,不过气色倒是比在行宫时看着精神,眼睛炯炯有神,亮晶晶的。
谢觉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阿兄,做什么?”
谢禧怒目圆睁,很疼的。
“再冻一会儿,我一使劲就掉下来了。”
“阿兄在外面,什么风景没见过,哪里能体会我妹妹我这种在囚笼的日子。好不容易见到这湖光山色,当然要好好看一看。”
“养好身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要不然,就凭你那小身板,被日头一晒就蔫蔫的,还能看什么风景。”
谢觉给谢禧倒了一杯热水,屋里点着地龙,兄妹两人一块看外面的云雾升腾。
四周给收拾行李的人轻手轻脚,生怕扰了两位主子的好兴致。
“你这里的人都是府里新进来的下人,虽然调教好了,但不知你的喜好,若是用得不顺手,打发回去便是。我在派几个府里的老人过来。”
“别了,”谢禧觉得这些人就挺好的,”你妹妹我重获新生,别总让一些我认识的人在眼前打转,会做噩梦的。”
“毛病还不少。”
虽然抱怨,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聊起谢府一年来的近况,谢照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学习勤勉。夫子让写字就写字,让画画就画画。能识会写,偶尔嘴里还能蹦出几句诗来,没让谢将离操心,是平城出了名的学业有成。
才几岁就学业有成,可真能闭眼夸。
谢非见小叔叔如此废寝忘食地学习(因为没陪他玩),也要嚷着要上学堂,谢觉成全他,请了三个夫子轮番教他,学了几天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谢禧:“再请两个。”
谢觉:“夫子没白请,除了教非儿之外,还能顺便教教阿照。”
谢府请的夫子,每一个都是知识渊博,博贯古今,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听得谢照头脑发昏,面如土色。
谢禧:“阿兄你怎能这样?阿照才多小,你就不怕累着他。”
“我三岁习文,五岁上马,阿照怎么不能了。你阿兄我每日除了上朝之外,还要抽空来看看你,你怎么不怕我累着。”
“你三岁习文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心疼不起来。”
“小没良心的。”
还有谢曦,陛下允许恩养太子,如今太子已立,生母已逝,她是太子唯一的母亲,又是太后的侄女,地位稳固,不可动摇。
谢杳谢迩两姐妹上有太后姑母,皇后姐姐,下有大司马父亲,重臣阿兄,在宫中活得很是肆意,无人敢惹。
唯一的烦恼就是谢氏姐妹进宫已有三年之久,一直未有身孕,不过宫中子嗣不丰,陛下未见心急。
“他当然不急,还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呢。”
谢觉训斥:“别瞎说!”
谢禧半点不听他的:“我就说我就说,反正现在我身边没他安排的人了,左右他管不到我,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又不知道。”
“除非阿兄你告密!”
“我是那种人吗?”
谢觉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蹦起来:“谢禧,你就这么想你的阿兄?”
谢觉威视之下,谢禧丝毫不惧:“你敢说,你从来没跟林陈叶说过我?”
“我……”
他还真说过,不过……
“我若不是跟陛下求情,你又怎么会能从行宫那个地方安然无恙地出来!”
“那是因为林陈叶自己想通了,要不然任你说多少他才不会有半分动摇!”
“合着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都是林陈叶自己想通的!那你之前别眼泪汪汪地求我救你!”
“那当然是因为我只能依靠阿兄啊,”谢禧语气一弱,“父亲眼里只有家族前程,阿娘又不能做主,我能依靠的只有阿兄啊。”
谢禧现在依旧泪眼汪汪。
“你…………”,责备的话哽在喉间,“你别给我撒娇,没用!”
“林陈叶那个冷心冷性的哪能跟阿兄相提并论,他心里眼里只有他自己,自己什么都有了才想起来我。哪里及得上阿兄事事都想着我。”
“你……知道便好。”
谢觉被妹妹几句话哄得忘了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