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觉找林陈叶没费多久的时间,一块长大的情谊,他烦闷时去哪不用想就知道。
林陈叶在御花园的假山旁站了片刻,静静地看着树上未化的雪出神。谢觉没上前打扰,只是在后面和他一块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一块罚站呢。
林陈叶一回头就看见谢觉站在后面陪自己,心中安慰,嘴里却不饶人。
“你不在章华殿一家团聚,跑出来做什么?”
谢觉扬了扬手上的狐裘,是他出来时匆忙拿的。
“陛下只着单衣,臣怎能放心。再说了,陛下不在,哪里称得上是一家团聚。”
“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林陈叶烦闷的心绪消散了些,接过谢觉手上的狐裘穿上。
“陛下也是当父亲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藏起来,让人找不见。”
“你不是一下子就找到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总算可以好好说话。
谢觉先代谢照给林陈叶道歉,“阿照不是有心的,他只是太想念阿禧,又怕阿禧过得不痛快。”
“我曾经派了宫中的人去行宫照顾她,是原先她宫人的人,阿禧很生气把人臭骂了一顿撵回来了。回来的宫人只说阿禧不愿意他在旁伺候,可我知道,她没少骂我。”
谢觉想起自永和八年谢禧出宫修养之后,他们见的寥寥几面,谢禧的表现不免叹气。
“阿禧脾气越发不好,有时候父亲去了阿禧也不给个好脸色,父亲也不好说什么。”
能说什么,为了谢家两个女儿什么话没说,什么事没闹,乖乖进了宫。到头来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侥幸捡了一条命,半死不活地关在宫外熬日子。
谢觉看林陈叶愿意听下去便接着说:“这也不能怪她,阿禧身体自三年前染病之后一直未好,成日里汤药不离。你知道的,她最讨厌苦药,可现在天天喝它。也没个解闷的去处,行宫里都被逛遍了。”
林陈叶苦笑,“阿觉,你是在怪我吗?”
“臣不敢,阿禧既然进宫便是陛下的人,陛下要怎么处置臣都没有立场说什么。可陛下当初既然答应了姑母放阿禧出宫,想来也是存着和阿禧两两相忘各自安好的心思。阿禧固然因为新绿的离开暂时意志消沉,可假以时日总能想通,重整旗鼓好好生活。陛下又为何封禁行宫,甚至不让阿禧和我们过多见面。若是阿禧这三年如常人一般生活,她的病也不用拖这么久,让她生生受了许多折磨。”
三年前谢新绿骤然离世,谢禧痛不欲生,几欲随姐姐而去。谢太后为了救谢禧,不顾林陈叶的反对,强硬地将谢禧移出平城宫休养,好歹保住了她的一条命。
谢禧病情见好之后林陈叶想将她接进宫,可谢禧当时因为谢新绿的事不想再踏入平城宫一步,求了谢太后。谢太后出手阻止林陈叶,谢禧得以在行宫安心生活,谢家人甚至可以去看她。
可后来林陈叶不知怎么了突然去行宫见了谢禧,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回宫之后林陈叶便派私兵围了行宫,至此谢禧不得进出,谢家人也只有每年初二才能见谢禧一面。
这也怪不得谢照言语之中顶撞林陈叶,他好好的姐姐没了一个,另一个在宫外是不假,可一年到头只能见一面。
谢觉见林陈叶不说话,继续加把火:“今日父亲本来打算带常姨娘一块来的,可常姨娘在家收拾明日给阿禧的东西,不得空来。从到了腊月开始,常姨娘就在准备了,就怕谢禧在里面缺点什么。还有父亲,金银珠宝流水一般送进去,生怕里面的宫人见阿禧不得宠轻慢于她。”
谢觉知道谢禧在里面过得不会很差,除了不能出来之外一应俱全,和宫里没什么两样。可为了林陈叶松口,只能把谢禧说得惨一点,谢禧的未来就在他一念之间。
林陈叶苦涩道:“我没想过要关她,可阿禧不愿意回宫,甚至要去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不想往后的日子里见不到她,所以只能想了这个法子。只要我知道她在哪,就能欺骗自己她还在我身边。”
可你现在把谢禧关起来,自己也不去看她,不也一样见不到她。这样做对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处。
谢觉觉得林陈叶是不是皇帝当惯了,不会跟别人相处,求心爱之人原谅你放下身段犹恐不及,怎么还搞囚禁那一套,他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吗。
可他不能说,他要说了他妹妹这一辈子就别想从行宫出来了,这事得慢慢来。
“陛下,人生短短几十载,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你和阿禧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来化解误会,但是不能一直不见面,那样只能让你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那样阿禧更不会正视你们之间的关系。阿禧的性子你也知道,吃软不吃硬,之前她在宫里有人陪着关了一个月尚且受不了,更何况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在宫外关了两年呢。想来阿禧的病一直反反复复也有这个原因,心情不畅快,病怎么会好。”
“陛下,不要因为一时意气之争,做出令自己抱憾终身之事。待到陛下年华逝去之时,回想今日,不知陛下心中是否有悔。”
“……我知道了。”
谢觉说这些话只是起到一个劝诫的作用,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还是得看林陈叶怎么想,林陈叶如今嫔妃一大堆,还有了儿子,但愿她能放谢禧一条生路,让她今后的日子得一丝欢愉。
“咳咳咳!咳咳咳!”
“娘子,你怎么了?快请太医来!快!”
叶雪拍着谢禧的背想让她舒缓一些,可无济于事,谢禧咳得愈发厉害,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娘子,来,喝口水润一润。”
叶雪将杯子递到谢禧唇边,谢禧刚喝了一口,又剧烈地咳起来,到最后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太医!太医!”
行宫里有专门给谢禧治疗的太医值守,听到谢禧晕倒连忙赶过来。
太医问了谢禧的症状又询问叶雪谢禧晚饭吃的什么。
叶雪怕谢禧出什么事急得都快哭出来,“娘子晚膳只喝了一碗粥便没了胃口,到现在为止没吃什么别的。突然便咳嗽不止,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胡闹!谢昭仪本来身子就弱,怎么能不吃饭呢。你们也不劝劝她,谢昭仪要是出了个好歹,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砍的。”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叶雪和伺候谢禧的两个宫女吓得六魂无主,福满看她们可怜,不免说道:“谢昭仪一直由她们照顾,这几年一直都好。可能是最近天气冷,寒气入侵。昭仪身子一直不好,生病也是难免的,这位太医何必如此吓唬她们几个孩子呢。”
“你不过一个行宫的主管,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说这些,不要以为你们这些人侥幸服侍了昭仪几年就以为自己也是宫里面的人了。我看昭仪这次生病定是你们照顾不周,待我回宫禀告陛下,把你们一个个通通问罪。”
“哎,这位太医,您别生气,是老奴的错,老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一副糊涂心肠,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青石见干爹如此低声下气心里不服想上去理论,被福满硬生生拽住了。
福满还在满脸堆笑,让那位太医别生气,一旁的谢禧听见嘈杂的声音不耐地睁开眼睛。
叶雪惊喜道:“娘子!娘子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太医问谢禧现在感觉如何,谢禧眯着眼睛神思好不容易回笼清醒过来,看见眼前的太医。
“刚刚就是你骂他们?”
“谢昭仪……”
“滚!”
谢禧抽出枕头砸在那位太医的脸上,直挺挺地倒下去。
“娘子!娘子!”
谢禧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