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窸窸窣窣的啜泣声源源不断地响起，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还带着点类似奶酪的熏臭味。
    在冰冷铁板上躺了一整夜的李善仁有些难受地睁开眼，手掌撑着地面坐起。
    “好像没去交界地，这里是哪？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李善仁先是揉了揉后脑，随后伸出双手在周围摸索着，很快，他就触碰到了类似钢铁的地板，以及周围半米外的一根根竖起的铁栏杆，头顶不远处也有一块铁板挡着，让他无法站起。
    “我这是......被关到笼子里了？”
    李善仁脸色一黑，接着他又想起来什么，双手不停在身上摸索。
    “观星杖没了，钱袋也没了！天杀的，里面就装了一点零钱，这都要拿走？！”
    还好大部分的钱都放在了旅馆，不然就被一锅端了。
    相比于观星杖的丢失，李善仁还是更在乎他的小钱钱。
    观星杖是来自交界地的魔法杖，其顶端镶嵌的魔法辉石注定了它只能使用交界地的魔法，与这个世界的魔法并不兼容，所以就算别人拿走了，也只能当一根普通的手杖用。
    而且，观星杖只是最基础的入门级法杖，李善仁早就打算将其更换，被拿走了也不是很心疼，只是让他缺少了施法的工具罢了。
    无非是让他无法再施放魔法罢了......
    仅仅是让他高达18点的智力和仅有的两个魔法失去作用罢了......
    就是让他被困在这里毫无办法罢了......
    “不心疼个鬼啊！观星杖很很重要啊！我就这么一根法杖，没有它，我跟个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李善仁抓着铁栏杆拼命摇晃，可惜铁笼纹丝不动，坚如磐石，不是他那可怜的“7”点力气能撼动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来选择法师道路的弊端了，没有法杖就什么都不是，如果走战士道路的话，此时说不定还能试试徒手掰弯铁栏杆什么的。
    淦！
    李善仁无能狂怒了一会，体现了一番他为重获自由所做的卑微努力与挣扎，最后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了栏杆边上。
    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居然就这样被人抓了起来，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在异世界生存......
    李善仁双眼无神地叹了口气，准备听天由命，希望抓他的那个人或那些人能给他一个痛快。
    然后......等他下次再狠狠地报复回来。
    这便是身为一个玩家的底气和狭小气量。
    李善仁稍微胡思乱想了一会，当他微微平静下来时，周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还有其他人在这？难道说......
    李善仁皱起眉头，试探地喊道：“爱丽丝？爱丽丝你在这里吗？你还记得我吗？爱丽丝？”
    分开了这么多天，他不确定爱丽丝还记不记得他，毕竟那个小女孩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里的空间似乎并不大，李善仁虽然没有用尽全力在喊，但声音还是迅速回荡起来，将那些哭泣声压了下去，甚至于让它们接二连三地纷纷消弭，仿佛从未存在。
    四周随着这声叫喊的回音散去后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有一丝声响，或者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吱呀......”
    令人牙酸的推门声响起，李善仁眯了眯眼，前上方忽然出现一个长方形的缝隙，昏黄的光亮从那里渗透进来，将这片黑暗无比的地牢微微照亮了些许。
    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盏油灯。
    那人慢悠悠地来到李善仁的铁囚笼前，抬起油灯，照亮了那个铁笼，同时也照映出他那爬满皱纹的脸庞和光秃秃的头顶。
    是那个秃顶老人。
    “醒了？”
    秃顶老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栏杆边上的李善仁，在火光的辉映下，老人那犹如树皮般的脸庞显得尤为狰狞，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看着这气息阴冷的秃顶老人，李善仁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惧意，身为一个连恐怖游戏都不敢玩的胆小玩家，面对现在的场景，免不得会产生些许恐惧，特别是现在观星杖不在他手上，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你是什么人？”
    李善仁强自镇定地问道，他微微偏转脑袋，看向左侧，在那盏油灯的光亮下，隐隐间能看到那边一路延伸过去的铁笼，笼子里基本都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微微蠕动。
    “为什么要抓那么多人？”
    “应该是我先来问你才对。”
    秃顶老人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李善仁的脸庞。
    “你是谁？闯入这里有什么目的？还有......为什么你，跟前几天死在这里的一个乞丐......长得那么像？这些问题，你最好一个一个地回答清楚了。”
    随着秃顶老人问话，一股强大的气场压迫渐渐而来，逼得李善仁冷汗直流，仿佛面前蹲着的是一头凶恶的猛虎。
    我前几天死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李善仁心中微惊，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
    “我只是一个在调查孩童失踪案的热心魔法师而已，至于你说的那个长得像我的乞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目光偏转，瞥向自己左侧的那个铁笼，在暗黄的灯光下，他隐隐间能看到一个穿着冰蓝色连衣裙的小小身影平躺在那儿，毫无动静。
    那会是爱丽丝吗？
    李善仁心中一紧。
    “你在看什么？”
    秃顶老人眼睛一眯，将油灯摆过去些许，照亮了那处铁笼。
    铁笼里的小小身影似乎是个女孩，看不清脸，但能明显地看出来，她有一头漂亮的银灰色卷发。
    “那个女孩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应该快死了吧。”
    秃顶老人朝那边扫了一眼，不带感情地说道，随后目光冷漠地看回李善仁。
    “你似乎很关心她？”
    “你认识她？”
    “她就是那个......跟你长得很相似的乞丐送过来的，看来你们两个都认识她......真有这样的巧合？”
    “所以，你刚刚在撒谎，你跟那个乞丐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刚刚的一连串话语，李善仁只捕捉到了“那个女孩快死了”的信息，其他一概没听到。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没想到自己当时所谓的“善意”居然真的把爱丽丝推向了死亡的深渊，那个只认识了一天，却莫名依赖他的女孩，正步步迈向死亡，一切都是因为他那时的一念之举。
    李善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他现在就好像是在游戏里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然后让一位友善的npc就此失去了生命。
    游戏里，他可以回档，可以挽救，哪怕那只是一串数据。
    但这里，似乎不行，虽然他是玩家，但这个世界不是游戏。
    他可以自我复活，但无法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现在的他甚至自身难保。
    当然，他可以选择鼓起勇气自杀，来摆脱这个囚笼，但爱丽丝怎么办？
    放弃吗？
    可爱丽丝不是一串数据，李善仁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能直观地面对那双漂亮的，碧蓝色的眼睛，她穿着用柔软布料制成的冰蓝色连衣裙，在路上时会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喝稀粥的时候会被呛到，晚上冷的时候会默默抱紧李善仁......
    就这样放弃的话......
    李善仁微微回过神，看向秃顶老人。
    “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如果重要的话，我可以回答你，并且保证不会撒谎......”
    李善仁语气平静地说到这里，随后话音一转。
    “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他抬手指了指左边的铁笼，“把我跟她关在一起，然后送点她能吃下去的食物过来，之后，我再来回答你的问题，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说完后，李善仁有点紧张，他完全不确定秃顶老人会不会答应他的条件，而这是他仅有的筹码了，如果对方不同意，那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听了李善仁的条件，秃顶老人沉默了一会，随后深深地看了李善仁一眼，起身走到左边的铁笼前，掏出钥匙将笼子打开，蹲下伸出干瘪如树根的手臂抓住爱丽丝的一条小腿，把她从中拖出来，仿佛在拖一具毫无动静的死尸。
    秃顶老人把爱丽丝拖到李善仁的笼子前，稍微将铁笼打开一道缝隙，接着用脚踢了踢爱丽丝的身体，似乎在示意李善仁将她带回笼子。
    见到秃顶老人拖动爱丽丝的粗暴动作，李善仁的心里并不是很好受，他的目光在那道被打开的缝隙上停留了一会。
    讲道理，如果他现在对着笼门猛地踹上一脚，说不定就能逃出去了。
    要是现在只有李善仁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他可能就这么干了，反正横竖是一死或生不如死，不如拼上一把。
    但现在不行，爱丽丝还在这里，而且看上去相当虚弱。
    李善仁无法承担任何风险，如果那秃顶老人表现出了不可匹敌的强大实力，如果李善仁在行动中出错，脆弱的爱丽丝可能就横尸当场了，这样的结果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因此，纵使有借此机会逃脱的可能，李善仁也只能暂时选择妥协。
    他半跪着爬到铁笼门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将那小小身影拖进笼子里。
    李善仁跪坐着，让爱丽丝的上半身躺在自己的双膝上，微微拨开稍有凌乱的银灰色发丝，借着油灯的光亮，他稍微看清了爱丽丝此时的模样。
    几天前还显得白嫩的脸蛋变得无比憔悴，面色枯黄，嘴唇发干皲裂，双眼紧闭着，那头漂亮的银灰色头发细看之下枯槁得如同杂草，完全失去了它原本的光泽与顺滑。
    手臂上残留着些许尚未消散的青色淤痕，似乎是被人用棍子打得。
    冰蓝色的长裙倒还显得完整，只是散发着轻微的汗臭，部分地方有被撕裂的痕迹。
    很难想象这几天里，小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到爱丽丝这幅模样，李善仁的脸色逐渐阴沉，他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双眼时不时闪烁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哚——”
    一个盛着半碗稀粥的木碗被用力放进了铁笼里，秃顶老人神情冷淡地蹲在外边。
    “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