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长沙时间过去近九年,她的面容依旧明艳,时光仿佛在她脸上按下暂停键,根本看不出她真实的年龄。
以荷花荷叶根茎果入菜的宴会是她提前让厨房准备的。
“藕鲊、荷叶饼、灌藕、莲房鱼包、蜜煎藕、白玉莲子羹、荷花鱼、……”
一众人吃得心满意足,湖心亭气氛静好。
解九掀开杯盖,清幽的荷花茶香被热气送出,袅袅融入空气中。
“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早间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张大小姐,倒也难得有闲情逸趣邀请我们。可是,有什么要事?”
世间之事做好,莫不过天真二字。天真有着天然的质朴,又有着深邃的领悟。
它不浮躁,也不鲁莽,不盲从,也不疏离,以最平实的姿态,美在骨子里,独自深沉,也独自思索。整个人间,都是陪衬。
解九望着秋千上的女子,暗自揣度。
她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可是有何深意?
“这一季荷要开败了,邀诸君同赏罢了。”
夕阳西下,满池清荷,夜风悠柔微凉,秋千上的佳人姌袅温软随风飘荡,别有一番韵味。
很久很久以后,他们谈起那场离人宴,爱与恨,他们想到的,始终是这个画面。
“你们不是一直想看我跳舞么,今日我送你们一曲。”
江南念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望着夜色的眼睛缓慢地流过一缕光亮,“就当与夏日的告别。”
“月月儿,今年夏日告别了。还有明年,往后有许多年。”
那是你们的许多年,不是我的。
江南念轻轻一笑,没有如他所愿回复。
在秋千上站起身的女子披帛从众人眼前飘过,陈皮伸手去拉那似要飞走的女子。
“姐姐…”他支吾半晌,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
从前他们磨了她好久好久,她都淡淡一笑置之不理。
如今,她愿意跳了。
他有一种恐慌迷茫的感觉,不知为何自己不开心。
张祈山一身居家服肩微耷着,小部分背抵靠椅背,是十分松弛的状态。锋冷的眉眼缓敛出柔和的线条,目光幽深。
披帛飘落在水榭边的二月红手中,他便顺势把她拽了过来,
他胳膊环扣住她的腰肢,让她侧身坐到自己腿上,手捻着她跌宕诱人的腰线,流连不已,握着一盏茶喂她。“为何?”
“随心。”江南念饮了两口茶水,漫不经心地一笑随之借着二月红的力飞舞而起。
路过木头似的刀客,甚至踩着他的肩头轻轻跃过,悄无声息落入荷花枝头。
随清荷,随月色,随烟火气,随归意起舞。
千回万转的起落跃动在和他们作最后的无声告别,没有丝毫留恋。
这世界总让人觉得荒诞又不合理。
譬如此刻,湖心水湖中荷随女子手势缓缓漫天飞舞。
“我去砌个神台,把这小祖宗供上头,每日三炷香。”
解八打量了一眼周遭,时光慢悠悠,满眼人间烟火气,他只觉得快活。
陈皮总那般不规矩坐在栏杆处额斜偏,长睫垂落,眼眸沉敛,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让人无法在上面看出喜怒。
但是···他们的视线无法从女子的身影上挪开。
暖色的光亮铺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柔软又干净,好似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机。
好像过了万万年之久,又好似只过去了一瞬间。
起舞的女子落回秋千上,飞舞的花瓣重归枝头,水珠落入水中。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眼前的景象却又是一番完全不一样。
“张大小姐太美了,似画中人逃跑出来。”张祈山粗糙的指描着江南念的眉眼轮廓。
“真想把你关起来,谁也不得见。”
今生今世,他不可能再放眼前女子离开身边半步。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其实无关紧要。
将额头与她抵着,低声道,“张星月,嫁给我。我们结婚好不好,做我张祈山的夫人?”
怀中的女子眼眸含蜜意柔情,点点头。
“好。”
人世间的烟火与夜色交融,明明晦晦,缠绵得犹如夜半之时情人在烛火之下耳鬓厮磨时的喃喃低语。
灼灼桃花树下,二月红面色温润,眼神含情脉脉,端起一杯酒递与眼前的女子,“月,饮下此杯酒,选个吉日我们成亲吧。”
女子依言,饮尽杯中酒,轻声应和。
紫藤花架之下齐铁嘴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两人共执一笔,静默无言。
解九安静地下着棋,眼里含笑望着对面对弈的女子。
刀客手持油纸伞,立于女子身后,同赏雪景和梅花。
陈皮搂着女子坐在乌蓬船上,闻着荷香,听着雨打水面的声音。
小副官则亲自端来一碗小食,与她一同分享。
所有对她有欲望企图的人,都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渴望之中。
其间,唯有一人,秉持着君子之志,静静地站在凉亭里,望着水中的倒影,沉默不语。
此刻,清醒而不受干扰的,只有他和她。
一个凝视着天边的余烬,眼中闪烁着隐隐的火光,一个则默默垂眸,盯着水中一株已经凋谢的荷花,陷入沉思。
一明一暗,如同两个被分割开的灵魂,在善与欲之间斗争。
江南念步履不停,目光淡漠,心下亦是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路过他们,远离他们。
日光蹉跎西沉,月亮升起。
随着女子的离开,那些盛开的荷花似乎也在逐渐凋零,慢慢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站在屋顶上准备离开的江南念,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府邸。
渐行渐远跳跃在屋顶之上的女子似有感知,不过她没有回过头。
自然没有瞧见唯一清醒的张小鱼扫了一眼她留下的画,也起身隐入了黑暗中。
她们走后,刀客从美梦中醒来眉心微蹙,停在原地。
一个时辰后,待那些女子的身影在他们眼前似齑粉随风而散,留下的,是满池的残花碧叶。
四下,无花亦无她。
二月红抚着那幅画,眸子里的盛着诡谲与浮动的暗光。
“月,你连画中人都只留一个影子是吗?你这般绝情狠意!”
“姐姐,你又抛下了我。都是骗人的,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总是这般骗我……”
蹲坐在乌蓬船里的陈皮似笑非笑的带着不甘的哭腔。
刀客只静默了片刻,慢慢回身走了。
灼灼桃花间,繁茂紫藤架下,月冷清荷处,笔墨纸砚棋局间,没有女子的身影,只有拿去他们心魂的张星月!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长沙城表面仍然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是风声鹤唳,剑拔弩张。
佛爷府邸更是硝烟弹雨,人人自危。
所有人等,上至张家一众人护卫队,下至看守内院偏门的一个小仆役,都受到了十分严厉的责罚。
长沙城所有进出港口全部戒严,驻守的军队和当地的警力倾巢而出。
九门暗中明面上的势力也调派了大批人马,所有干道水路逐一排查,可疑人等一经发现,一律拘留调查。
张祈山还有军政要务要处理,张小鱼也消失了,以前他的事务都全压到小副官一人身上。
如此雷厉风行,几乎是掘地三尺,大半个月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张家一干人等在庭前整整齐齐地跪了将近两个时辰。
张祈山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
他的心里似破了一个洞,呼呼地往内灌凉风,整颗心都是冰冷的。
张小鱼留下的书信已表明他追随圣女而去,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她。
张小蛇也不见了,想来也是跟着她走了。
至于一直听从于她命令的刀客也带着刀客团消失了,张祈山暂时还没有多想。
只以为他带着刀客团又去外地的大墓获取钱财去了。
毕竟,张祈山还健在的父亲这么多年也也一直带着人到处盗墓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
解九望着已形销骨立的齐八,劝解的话也咽了下去。
漠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添了些许温度,“齐恒,好好保重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们还要等她回来。”
解九的嗓音嗄嘶,气不属声,彷佛声带在砂纸上摩擦过一般。
他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真正的算无遗策。
“对,我们要好好活着。等月月儿回来那一天,不然她又要嫌弃我了。”
齐八望着她随手挂在香堂屋檐之下的曼陀罗风铃。
红府,她的八角镶宝石雕花嵌如意字的梳妆奁孤零零地搁在桌上,每一个精致的小抽屉都被拉开。
他的手覆在上面,指腹慢慢摩挲着上头花纹。
妆奁里的饰物,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她什么都没有拿走。
“张星月,你的心,永远都捂不热,是吗?”二月红轻轻叹了口气。
碎碎念:大脑中的镜像太美,勾画不出来了。
还是我的笔锋不行,只能这样了。
小月亮的新剧情来临,马上走一波张家人。
包括你们喜欢的小哥…
可能有点刀哈,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