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降了雪,须臾便积了一尺多厚。
太阳出来,积雪也慢慢在消融。
解语楼檐下凝结几道冰挂,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棂映照在其上,冰融水滴落在瓦片上发出清脆声响。
如此静谧,却又这般寒冷。
江南念端起一碟酸甜可口的梅子,推向霍三娘,劝她:“你既已决定放手,何必自讨没趣。人各有各的活法,我也不缺你那点钱财。”
她话中有话。
霍三娘拿起从前不喜欢的梅子,吃了一个咽下口中漫上来的苦涩。
江南念拿起掐丝黄铜暖手炉,又轻轻拨弄几下。
霍仙姑已然开始思考那些被她下意识逃避的问题。
“我不甘心,我喜欢无老狗,我也想要家主之位。”
“只能是我霍仙姑不要他,他有何资格想不要我就弃之不顾。”
江南念挑眉,并不惊讶这个答案,拍手称赞。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霍家女,瓜甜不甜无所谓,能解渴就行。我喜欢的人,必须得到才满足,他满不满足不重要。”
霍仙姑闻此瞪大眼眸,想要竭力反驳,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于二人最终交易如何,霍仙姑不得而知。
霍三娘在新年前参加了最后一次九门大会。
众人鱼贯而入,看到端坐在上首的江南念,都不禁心生疑惑。
今日这女子为何会来此,她不是一向嫌弃麻烦么…
霍三娘站起身来,待众人落座后,她面无表情地直接阐明了自己的想法。
“各位,今日之后我霍锦惜便卸任家主之位。我已经选好了一位霍家女子,今后还望各位多多关照。三娘在此谢过,此后我将不再插手九门之事。”
她霍三娘从来都不喜欠人人情,而且那个人还是她一直不服气的张祈山。
她风风光光的接任家主之位,自然也要风光无限的退位让闲。
想一点子小恩小惠就想拿捏圆滑的霍家,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不想成为局中人,那她退出就是了。
霍仙姑看了一眼对面吴老狗的脸色,眼眸逐渐黯淡下来,她紧紧咬着嘴唇。
然后,她走到了中间的位置,端庄大方地行了个礼。
“霍氏仙姑在此见过诸位,有礼了。”
张祈山侧身看她,“张星月,你有何看法?”
抚摸着三寸丁的江南念冷漠地瞥他一眼。
“我怎么看?我自然是用眼睛看。你们九门议事,与我有何关系?想怎样便怎样吧,张大佛爷以后莫要再问如此可笑的问题了。”
张祈山面色多了些凝重,颔首道:“你们霍家既然没有意见,我等外人也不便多言。九门向来以和为贵,同声相应。”
齐铁嘴看着上首的江南念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偷笑。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自然也不再多说废话。
无老狗笑容一敛,扭头看了一眼正看着他的霍仙姑,而她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
他轻咳一声收敛小心思,低头不再看向那女子。
众人见好就收,九门大会就此结束。
随后,众人都回到餐厅用餐,随意落座,不分主次。
霍三娘领着霍仙姑,想让她坐在自己右侧,不料江南念却直接走到她身旁坐下。
“妹妹,今日怎么不坐到上首了?”霍三娘打趣她。
“怎么,我不能挨着三娘坐吗?”江南念反问。
“在佛爷府,你想坐哪里都使得。就算是佛爷怀里,必然也是使得!”
一向不轻易在众人面前开玩笑的霍三娘,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耳尖的张祈山自然听到了,嘴角微微上扬。
江南念勾唇一笑,按下她手中的酒盏。
“小鱼,把我最近研究的水果茶泡一壶过来。”
“是。”
“尝尝,酸甜可口消食。”
江南念意有所指的眨眨眼,霍三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们要敬三娘酒,让小仙姑代劳。可别把三娘灌醉了,我还有私房话要与她讲呢。”
霍仙姑闻弦知意,抿了抿唇站起身,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我先干为敬。”
酒席中几人颇为给面子的随之喝了半杯。
霍三娘只是浅抿了几口干水果片煮的清甜茶水,问她。
“妹妹,我可听说了。你之前拜托上海追求你的公子哥从国外订购了飞机,是不是快到了?”
众人不由地竖起耳朵。
这个问题可真是新鲜了,她还有这么大的能力。
齐铁嘴一怔,茫然地问:“月月儿,你要飞机做什么?可是嫌弃平日出行麻烦?”
江南念心里清楚霍三娘不会无故询问,他们也没有察觉到她这么问的原因。
江南念表情淡淡,因为她知道这满桌的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我买的是用于战斗的飞机,已经全部捐出去了。”
“主要捐给了西南和华中地区。”
霍三娘自然满心欢喜,因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无非是她的准夫君在武汉空军基地等她。
可江南念清楚未来事情的发展,心中有些感慨却无法表达。
张祈山缓缓说道:“既不知你还如此深明大义,现在你可是囊中羞涩?”
“那可不是,以后就得仰仗佛爷赏小女子一口饭吃了。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两袖清风。”江南念戏谑道。
“你可是张家祖宗,哪里就能饿得了你。”张祈山含笑回她一句。
齐铁摸不着头脑,小声问道:“月月儿,你真的没钱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有…。”
“八爷可别,你那点子家财还是留着娶媳妇用吧。我可不敢收,万一以后没人要。你还要抱着我大腿嚎,我也不能以身相许啊!”
“月月儿,你又取笑我。你这人…”
齐铁嘴在众人的笑声中抓耳挠腮,哭笑不得。
“妹妹,这也不是不行。八爷给你老婆本花,你就给人家当婆娘好了。我看八爷也是疼老婆的人…”
霍三娘随之也开起了玩笑,齐铁嘴则笑着合不拢嘴。
“如三娘这般所说,那我可要竞争一下了。我以所有家财下注,买佳人一顾。”
二月红举起酒盏,隔空向众人敬酒。
目光扫过众人五彩纷呈的面庞,他唇边不禁多了几分冷意。
陈皮不声不响,也不知在想什么。
黑背老六饮着酒水,也没有搭腔的意思。
解九则心里在计算她捐了多少,暗暗安排回头给她送多少合适。
“张家人,族内可通通婚。”张祈山默默接了一句。
“你们这些好没意思的话,这怎么越说越像是拿我下赌注了。”
江南念似笑非笑,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会儿,我似乎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张大小姐,前些时日你搬走了我家库房的半数物资。难不成是为了购买飞机?”
李三爷思考片刻,愈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三爷,当时可是您亲口所言。任我随意挑选,且我还用了您们的名义为飞机命名。权当是为孩子积福了!”
李三爷听到最后一句,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齐铁嘴见状,赶忙说道:“三爷,月月儿所言极是。咱们毕竟是偷盗死人的钱财,实在算不上是正途。命格也称不上好,她这可是在做好事。对咱干姐和孩子都有益处,”
“三爷,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李三爷听了齐铁嘴与她的这番话,气便消了。
“飞机取了个什么名字?”
“三爷家的是平安号!”
“这名字不错,此事就此作罢。”
“下次,可别在我头上折腾了。张大小姐!”
“瞧三爷这话说的,嫂子目前又没有要生第二个孩子的打算。”
她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等你们接着生孩子的时候,我都已经回家了。
“…”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三爷,孩子多不正说明您和嫂子情比金坚嘛,您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有时候钱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后续的麻烦事可多着呢。”
解九听了这意有所指的提点看向她,而女子却无动于衷。
而齐铁嘴稍稍松了口气,既然月月儿如此从容,自然是已经化解了这场无形之灾,那他又有何担心呢!
敢在老虎头上动土,她也是胆大至极。
三爷,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