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娘回长沙前,渴望谈一场纯粹的恋爱,以免青春留下遗憾。
自舞会后,霍三娘不时打扮得明艳动人,神情也较在长沙时更为自然松弛。
她并未多言,毕竟众人皆已成年,所求之物与年少时已大不相同。
成年人,亦有承担责任之能力。
霍三娘起初对二月红心怀憧憬,因二月红委实出色。
然而,二月红的拒绝坚定如刀,毫无转圜余地,使她心灰意冷。
若无意外,霍当家将会成婚,继而生儿育女,按部就班,富贵体面。
此后人生,仿若过往霍家人一般一眼便能望到头。
她正值桃李年华,对爱情自然心生向往。
偶遇将她视若天人的男子,她抛开身份限制,做出了此生最为大胆的举动——接受他的表白。
只用霍锦惜的身份与他交往,不求以后,只在乎一夕之欢。
况且他一举手一投足,一如世家公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她恨自己六根不净,心存妄念,既舍不得荣华富贵的体面生活,又向往虚无缥缈的火热情爱;
褪出霍当家的身份责任,可她也是个向往爱情的普通女子。
心心念念,只余满腔缱绻。
江南念并未多问多管,只是在她出门时,懒洋洋随意地挥袖扔过去几个小盒子。
霍三娘挑起眉,问道:“妹妹,这是何意?”
坐在花篮样式吊椅里的女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道:“男欢女爱,亦无不可。三娘需注意安全,采取保护措施方为上策。”
霍三娘的春情春思都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目光深邃,静静地凝视着江南念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看着女子的唇角慢慢扬起,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打趣她:“莫要纵情过度,以致肚子过敏鼓包,到时哭着来找我便好。”
“若不是着急出门,定要撕烂妹妹这张嘴。”
“一盒有五个,三盒。想来也足够你们夜夜欢娱了,若不够,那我也无能为力了……你们省着点用…”
……
临近门口的霍三娘没好气地回过头,啐了女子一口,然后坦坦荡荡地将小盒子塞进包里,转身离去。
江南念那洞悉人心的眼眸,逼得霍三娘不告而别,颇有落荒而逃之意。
数日的耳鬓厮磨,那个男人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回忆。
直到很久以后,尹新月都浑然不知,当年那对出身显赫郎才女貌的男女,始终锲而不舍地追寻对方的消息。
霍三娘青春年少时,遇见过过于惊艳之人,为了二月红,将自己困缚许久。
后来,她再次遇见愿相伴一生之人,然而世事无常、命运多舛,致使有情人分离。
其实,诸如江南念这般,虽短暂出现于他们的人生中,却惊艳了无数人的时光,也为他们带来了或许穷尽一生都无法消除的遗憾与伤痛。
那么,此时她可曾有过一瞬,哪怕仅一秒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悔恨?
没有。
自始至终,她对所有人皆是如此,未曾有过半分真心。
她的每一次看似温柔缠绵的停留,皆是一场放纵私欲的捕猎。
寒塘渡鹤影,她从未想过为任何人长久驻留。
即便是张麒麟,她也心存利用之意,喜欢和爱更是少得可怜,仅有些许怜惜欢喜之情。
好奇的小姑娘扔下正在涂的指甲油,凑过来问道:“姐姐,你给霍姐姐的是什么东西?为何不给我一盒?”
她不以为意,轻捏了捏小姑娘肉嘟嘟的小脸。
“你啊你,竟也会吃这种醋。在这里,她是霍锦惜,回到长沙,她便是需要承担责任的霍当家。当家之人,不宜为情所困,需冷静淡漠,处事公正。”
“至于你,尚无需如此。若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切不可轻易将自己托付给男子。”
尹新月思索一番,便知晓了其中深意,原本白净的小脸泛起一抹异样的红晕。
“姐姐,我明白了。早知如此,便不该问的。”
她又一次被女子的温柔细腻所迷惑,鼓起勇气问了许多人都不敢触及的话题。
“那姐姐你呢?为何你在他们之间周旋,似乎对谁都有好感,又似乎对谁都没有特别的感情?”
江南念眼神晦暗,凝视她许久,方才说道。
“我与你们不同,我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与人共度余生!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和鸣、岁月静好,都与我无关……”
“那姐姐想要的是什么?”
“姐姐想要回家…”
“那姐姐归家,能不能把你的未婚夫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好奇他怎么俘获姐姐的芳心!”
尹新月以为她所说的回家是东北张家,她想等的那个人是小族长。
江南念对此没有过多介绍,只是置之一笑。
她捋了捋小姑娘有些凌乱的发丝,淡淡笑着。
“再说吧!新月,你约会的时间到了。赶紧走吧…”
“姐姐…又笑话我…”
少女情怀总是诗。
小脸红红白白,语气娇娇怯怯,不显跋扈,倒是别样的娇媚俏丽。
“姐姐,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出门玩?”
“你们约会,带上我做什么。你们卿卿我我,显得我孤家寡人多不合适。”
江南念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轻声点她几句,又亲昵地逗她几句。
小姑娘看了眼手表,略显焦急地赶紧喷了几下香水,对着镜子照了照。
她拿起小包包,穿上小皮鞋,匆忙出门了。
待霍三娘和尹新月离开套房后,她点了支女士香烟。
香烟就放在烟灰缸里,缓缓散出缕缕轻烟。
她心想,那位傻乎乎又惹人怜爱的小族长,也该回去看看了。
那扬起的小脸晶莹剔透,宛如与跳跃的流光浑然天成。
她随手拿起听筒,给解九打了个电话,语气温温柔柔。
“九爷。”
电话那头的解九眼神中仍有一丝不耐烦立马消散,脸色却缓和了下来。
“小祖宗,您可算是想起打电话来了。佛爷派人在南京打探你们的行踪,都快急死了。你们倒好,跑到上海去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响起,他眼中的柔情难以抑制,侧过头对着几人,指了指自己的听筒。
听到女子娇柔的声音,周围的几人停止了讨论,安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轻声应道:
“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带大小姐出门玩几天罢了。有什么好报备的,玩够了自然就回去了。”
“我才不信九爷没有收到上海铺子伙计的消息,我和新月的消费都记在张祈山的私人账上。九爷记得去收款,他得罪了自己的小夫人,自己一走了之,倒让我来哄这位小姑奶奶。我那独一无二的绝版高定都给了他的小夫人!”
解九挑了挑眉,向周围跃跃欲试想要抢过听筒的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一声“小祖宗”轻轻响起,语气很轻,彷佛生怕惊吓到电话那头的人。
纵然张祈山早有心理准备,心跳还是骤停了半拍。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竭力抑制住接话的冲动,默默点头。
解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笑意:“消息倒是收到了,张小姐走到哪儿都不乏追求者啊。我听说,还有人从法国空运玫瑰,只为博佳人一笑。”
“九爷,道听途说之辞不可轻信。况且,我可当不起这乱世佳人的名号。无非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罢了……”
解九适时止住话题,转而问她:“何时归来?”
“快了。”
“我能否问一句,张星月小姐,为何每次都先给我打电话?”
“……因为九爷是智者,从不言废话。佛爷,却不一定……”
没等解九多说,电话突然挂断。
解九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祈山。
“佛爷,你家小祖宗让你结清她们在上海的所有费用。”
“汪、汪!”
奇妙的气氛被一阵沉厚有力的短促犬吠打破。
“稍后,我让副官结清。”
“过来。”五爷扬声招呼,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张祈山不由哼笑了声,继续之前未完成下矿山的话题。
身后的齐铁嘴闷咳一声,对他们的态度颇觉无语。
“小九九,怎么不让我与月月儿说几句?”
“你的月月儿可没说要与你聊几句,赶紧去看你的资料。”
解九不想搭理这犯蠢的发小,反正她都要回来了,有什么好说的。
与齐铁嘴不开心相比,二月红淡漠的眼神,虚浮在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的脸上,多少显得有几分冷酷,不近人情。
她喜欢玩,不耐烦就走人。
总有一日,她玩够了,是不是也会一去不返?
不得不说,二月红确实是摸准了她的心思。
好吃好喝,光鲜亮丽地玩闹着。
高兴的时候逗一逗他们,不高兴了,就把他们丢到一旁;
一旦违背了她的心意,就会被她弃之如敝履,任其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