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的许多医生从抢救室里面走出来。
    单从医疗队伍里的医生年纪以及人数上来看，林雨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资源。
    医生们出来的第一时间，也都是在门外略作停留纷纷摘下了口罩。
    只不过，口罩下的各个面容看不到成就感和自豪感，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因为经过院长的指示，大家费尽了周折，最终还是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就这样放弃了。
    这样不尊重生命甚至是扼杀生命的态度，使得这些人看向秦羽时的眼神带着不屑和不爽。
    有几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就德高望重的医生直接就是径直走人了。
    身后的徒子徒孙见状，也一个看着一个的后脑勺默默离开了。
    “老太太就在里面，院长打了招呼，您这边可以进去看看。”
    刚刚出来提醒手术风险的医生丢下了这样的一句话，也匆匆的跟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林雨听的很清楚，走廊里的秦家众人也都听的很清楚。
    这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
    在场的，就没有一个人进入室内，趁着老太太没送到太平间这功夫看一眼的。
    秦羽看向自己这些弟弟妹妹，又看了看秦家的下一代的几人。
    “你们，要不要跟我进去看一眼？”
    轻飘飘的话语如同冰凉走廊的魔音，在此时此刻间显得格外清晰。
    秦昊脸上还带着刚刚大哭时的泪痕：“哥，咱们家不都是相信风水的嘛。”
    “还是让庄先生先看看吧，妈这样的离开方式，搞不好有什么说法。”
    这样的话出口，众人脸上的忌惮之色更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说说而已。
    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更没有一个人张嘴，秦羽的话就这样被掉在了地上。
    一时间，秦昊的表态就像是所有人的表态，秦家这一片的人气就像是消散了一样。
    林雨扭头时注意到，另一边的抢救室门也被推开了。
    少妇的膝边站着孩子，她忙的接过护士推出来的担架床。
    脸上的泪水和笑容在冰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的温暖。
    或许，人多人少，很多时候也不是代表着人气。
    秦羽脸上带着笑，扭过头从各个秦家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秦昊带着泪痕的脸上。
    “妈这样离开没说法，因为是我替她选的。”
    “既然你们都有害怕和顾虑，那我这个当大哥的，就替你们一起送送妈好了。”
    当抢救室的门吧嗒一声合上后，走廊里的声音对比之下变得更加的安静。
    秦家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连呼吸都是缓缓的，仿佛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似的。
    林雨透过医院的大玻璃，遥遥地看向外头带着烟火气的民房烟筒。
    他隐隐的品味到了以前品味不到的东西，那种感觉仿佛叫做平淡就是幸福。
    过了有一会儿，秦羽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眼前的众人：“之后的丧事儿上，想必你们也没什么多余的意见吧？”
    大家都觉得刚才没敢进去理亏，眼下连最能跳脚的秦昊，秦荣都是没说话。
    其他人更是盲目的从里到外仰仗着大哥，只要事情有人做自己不用做就是好的。
    秦羽见状后扭头道：“老吴，你这边安排下吧，就正常的流程走就行了，一切从简。”
    他说完这话，顿了顿又道：“听老二的，找庄先生看看日子，别影响秦家的后代们。”
    老吴听到这话差点没吓过去，其他的人听到这样的安排也都是吓了一跳。
    虽然老吴在秦家很多年了，但是这样的事儿交给外人怎么也不靠谱，太没有规矩章程了。
    这样的事儿，哪有自己人活着，还不亲力亲为亲自张罗的？
    “人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尽心尽力的，人死了往脸上找补，也没什么意思。”
    秦羽淡淡的丢下这话，又看向老吴：“办吧，咱家没那么多规矩，就是走个流程。”
    说完这些，他站在林雨的身边也看向窗外的烟筒：“其实，这样的流程我都不想走，麻烦。”
    林雨默默的站在身边，没有接话也没有说什么，更不会什么安慰了。
    当然，据他观察下，身边的这位也不是需要他安慰的存在。
    轻飘飘的几句话讲完，老吴开始到一边打电话张罗和忙活。
    并把这件事儿，当作进到秦家以后的第一等第一件的大事儿来办，极尽细节和严谨。
    秦家的其他人听着老吴打电话，又看着站着不动的秦羽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时间，画面就这样定格住了，秦羽，林雨父子在看着窗外。
    老吴拿着手机，在事无巨细的安排联络，秦家的一帮人在另一边站着坐着都有。
    秦昊和秦荣一对视，正欲开口想要回家睡觉。
    就在这时，秦宁注意到身边的侄儿面露痛苦，捏着座椅的扶手青筋暴起。
    “小天，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天此时意识还是清醒的，似乎想要张嘴说什么，但紧接着人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宁拉着他的胳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怎么坏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秦昊和秦荣见状脸上闪过别人不可察的心虚之色。
    林雨也收回目光，第一次看向一个挣扎的毫无体面的同龄人。
    “啊......”秦天躺倒在走廊的地上，手先是用力的抓紧铁椅子腿。
    整个人如同爬行动物般在地上扭来扭去体面尽失，没几下他松开手转而掐向自己的脖子。
    “小天。”秦昊第一个蹲了下来，拍打了几下秦天已经神色惨白的脸。
    秦天没有回应，张大了嘴巴大口的呼吸，脸上的痛苦看的在场的人全都心颤。
    秦荣喊道：“大哥，小天的毒瘾不是已经戒掉了嘛？”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看向秦羽。
    他们的脑子里是几个月前，这位二代在家族所有人面前出洋相的一幕。
    这些人想到这里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林雨，心里唏嘘要不是这位废了，眼前的也不会上位。
    秦羽向前走了几步，连蹲都没有蹲下，脸上是阴沉和一丝没人察觉的愤怒。
    “老吴，我不是让你派人盯着点他嘛，是不是没盯住又复吸了？”
    老吴听话马上放下手机，快步走了过来，他没有多余的解释语言简洁。
    “派的人也不是24小时盯着，总归是我用人不利，是我的问题。”
    秦羽听后只是重重的叹气，心里无奈但也没法怪罪别人。
    如果一个人诚心想要瞒什么事情，那还是非常容易的，何况是这样的一个瘾君子。
    “毒瘾能戒，心瘾难戒啊。”秦羽皱着眉头眼里有着复杂。
    “啊......啊.......”秦天在地上开始翻滚着，眼神里满是血丝，神色越发的狰狞痛苦。
    秦昊见状大声嚷嚷：“哥，你快想想办法，我看着都要心疼死了，你怎么这么淡定？”
    秦荣更是直接搂着秦天的后背，将他从地上捞在了怀里。
    “大侄儿啊，你说你什么东西不好碰，你没事儿碰这东西干什么啊。”
    秦羽听见这些话，手上的拳头捏的啪啪作响，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儿子气的。
    正在这时候，老吴走了过来：“要不......再联系下院长，让他找人用下麻醉吧。”
    “有麻醉师监控不会出大事儿，先暂时让小少爷镇静下来，不然这样子实在太痛苦了。”
    听见这样的话秦昊赶紧说道：“那赶快啊，事不宜迟，别让孩子这么痛苦了。”
    他眼里有着泪花：“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秦家是不是冲到谁了，老辈小辈都不得安宁。”
    这样的话一出来，走廊里刚刚还因为老太太死亡而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秦家人。
    此时，都是眼睛含泪看着痛苦的秦天，心里向着老人家的音容笑貌。
    很多人，都跟着哀伤起来，互相的安慰着，低声的互相诉说着。
    老吴才没理会秦昊的话，只是依然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秦羽发话。
    这样的一幕出来，秦昊心里暗暗的咬牙，联想着自己老婆的窝囊心里不满更是多了几分。
    “老吴，你倒是叫人啊，还让孩子这么痛苦嘛？”
    秦昊把声音提高了分贝，老吴默默的看着秦羽终于出言道：“老爷，您看？”
    秦羽闭上眼睛：“安排吧，问好了，别扎坏了，安静后，清醒了立即扔戒毒所。”
    老吴听话点了点头，马上就要再打电话联系院长找靠谱的麻醉师。
    秦羽抬起手：“这次他从戒毒所出来，断绝他的钱，再断绝他的社交。”
    老吴心里有些叫苦，夹在中间的滋味难受，但眼下还是点了点头。
    林雨默默的看着事态的发生，看着地上这位曾经到他房子里耀武扬威的公子哥。
    心里面那真是满满的唏嘘，他隐隐觉得这秦家多少有些邪乎。
    原本好好的下一代继承人，就这样成了不死不活的废人，细琢磨真挺可怕的。
    他以往都是在电视里，看到某国的长子，次子，有人上位后，另一位被暗杀干掉。
    或者是，某富豪家里关于财产掐架，牵扯着迷信和下三滥的手段，搞得家破人亡也有。
    但他新闻出身，本就对所有的媒体持着怀疑的态度，但眼下感觉也未必是假的。
    仔细地想来，刚刚在来医院之前，老吴和秦羽还有他自己的聊天。
    再结合着曾经这位秦家必定继承人的现状，林雨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这份高昂的工资收入，是不是会引得自己惹火烧身。
    虽然他的本意是捞一票赶紧走不和秦家多掰扯，但别人肯定不会这么想的。
    别人必定把他当继承人看待，那各方利益牵扯，搞不好他就是那个活靶子。
    “啊......杀了我.......难受.....啊。”秦天嘴唇发白，挣脱了身后秦荣的手。
    又开始用火热的身体贴近地面，仿佛这样能够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林雨看的心里有些打颤，他真怕老吴和身边淡定的生物学父亲，之前的话不是玩笑话。
    那他，可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没多久，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过来。
    “你们给他抬到隔壁的屋子，按好了我给他处理一下，但是不知道效果会不会太好。”
    他说完，脸上带着一点对科技的探索：“我这是第一次这么做。”
    看到秦家人的神情，他又补充道：“别误会，这样的操作，一般人是不给做的，理论可行。”
    就这样，露着半个肚子狼狈不堪的秦天。
    挣扎着，哭嚎着，就这样被他的二叔三叔，合力的抬走了。
    “老三，你注意点，别给小天磕到了。”
    “这还用你叮嘱，我注意着呢。”
    秦羽默默的看着眼前几人走远，他连脚步都没有抬，眼神里是无限的深邃。
    这样一闹，秦家的众人心神俱疲，大家纷纷向着秦羽打招呼，提前走人了。
    走廊里，眼下只有秦羽和林雨两个人。
    “老吴来医院之前，所谓的危险之类的胡说八道，那真的是瞎说吗？”
    秦羽听后，默默的看着远处开着门，想象着叔侄同屋的场面。
    好一会儿，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林雨摊了摊手：“我在普通人家长大不涉及这些，但直觉告诉我有些吓人了。”
    “怕吗？”秦羽微微扭头，看着林雨，脑子里都是他妈妈的样子。
    林雨笑了，笑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既然你能找我，那肯定是有了准备的。”
    “要是这点手段和措施都没有，那你年轻的时候，在别人都艰苦奋斗的时候。”
    “你也不会聪明到主动搭人家官家，玩最捷径最有效的抛弃真爱官商勾结那套了。\"
    秦羽听后先是沉默紧接着又笑了起来，毫不避讳道：“真话真刺耳，不过事实如此。”
    “安心的上你的班，走你的形式，至于未来你想干什么，那是后话了。”
    林雨听到这话摊了下手：“那我就放心了，先回家了，明天还要正常上班的。”
    他说完转身便走，秦羽问道：“你这个奶奶的葬礼，你会参加嘛？”
    “不会。”林雨吐出两个字，头也没有回。
    秦羽听后没再多说。
    对方对于不参加的后果不可能不知道，这会招致相当多秦家人的非议。
    除非对方不在乎自己在家族人心里的地位，也就是说这孩子未必真的想继承家产。
    或许，人家仅仅是想薅他些羊毛？
    想到这里，秦羽笑着摇摇头。
    思索间，他被抢救室啪嗒的门声叫回了神。
    转头时，蒙着布的老太太正被人推着从眼前经过。
    长辈已逝，之前是在乎老人家的感受，他才打碎牙齿和血吞。
    就连亲儿子被好弟弟们坑成这样，他都没说什么只是在冷眼旁观。
    现在，这个世界上值得他秦羽在意感受的唯一的人已经去世了。
    要是自己两位好兄弟再搞些事儿，那他秦羽也不会在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