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药铺前院繁忙无比,后院此时却是冷冷清清的。
后堂花园一侧的小竹林中更是阴暗的很,竹林中有一个祠堂,祠堂不大就前后两间小屋。前屋供奉着药铺掌柜祖先的排位,香烟仍在屋中缭绕着。后堂屋摆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具用品。
祠堂空荡,貌似无人。
可是,在后堂屋桌下的一块暗板下面却另有风光。
厚重的暗板下是一道暗门,从暗门往下走不多远,便是一间还算宽阔整洁的密室。密室内点着火烛,青烟寥寥,照耀着密室内的每一处。
密室中摆着三张土炕和一张八仙桌,炕上有床被铺盖,还算干净;桌上摆着水果糕点和茶壶等物。
围桌而坐有三人,正是隐藏在此间的杨玄感,高士远和朱登。
“高兄,听汝兄弟媳妇说外面已经没有官军搜捕了,全城已经恢复往日场景。是不是该是我等出去的时候了?”
“贤弟莫急,据说为抓我等刑督部张恒都亲临黎阳城了,满城明里暗里的都是其手下探员。现在出去颇为不妥,再等等看吧!”
高士远放下手中看着的书册,拿起一个糕点放入口中随后拍拍手顺口说道。
“嗯!高兄之言有理。张恒其人杨某深知,吴可宣被我等抛弃,走投无路之下必然落入其手,我等留守城中消息必然泄露了,唉~”杨玄感叹息着,放生吴可宣便是其潜伏计划中最大的疏漏。
“义父,都怪孩儿办事不利,未曾杀掉吴可宣。”
“好了,莫说了。无非就是多在此间住上几日。高某不信,连日搜捕我等不获,其还会以为我三人还在城中?”
“高兄,张恒其人就算搜不到我等,也会暗中查寻,此人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数日之后,就算我三人出去,也需改头换面才行。”
“呵呵!此处便是吾家,只要高某不出大门,他便拿高某无法。倒是玄感贤弟你要听吾一言,就在此间藏身罢了,莫要再往外跑。”
“多谢高兄好意!终不成让我父子忍辱偷生一世?几日之后,我父子二人仍旧化作走方云游的僧侣,只那外面的天空才是我父子二人翱翔之处。或可辗转去投章昭达江南义军,成就一番大业才是。”
“既然贤弟决心一定,那数日之后,为兄为你二人备下一份富足的盘费,供你父子路上开销之用。为兄原本胸无大志便不再出头了,只愿为一平民足矣!”高士远轻声叹息着。
经此一难后,他已经非常明白了,大隋江上根基稳固异常,杨广深得军心民心,百姓思稳,根本就是他们这些人无法动摇的。
“多谢高兄了!”杨玄感感激的拱手拜道。
“嘭嘭嘭~”这时,传来敲门声。
朱登赶忙上前来到门后,轻轻拨开门上一处小孔洞往外瞄了一眼后,随后赶忙将门打开。
一个三缕髭髯,身材短小,面色猥琐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便是高士远堂弟,现在这间药材铺的掌柜先生高士遥。
“士遥贤弟,外间可有好消息?”见是自家兄弟进屋,高士远随意的问道。
“大兄,外间东门菜市口今日又当街斩首了三家世家男丁,罪名曰通匪,陪斩的还有十余个义军将士。菜市口刑场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唉!”
“哦?高家兄弟,这许久了,官军还未停止搜查么?”杨玄感问道。
“唉!大面积的搜查是没有了,大街上的官军也少了很多,城中百姓生活业已正常。但官府私下里却丝毫没闲着,传闻朝廷刑督部张恒还在黎阳府衙坐镇督查义军逃散人员。原本四门就围堵的死,谁能逃得出去?据说除去城破当日投降的义军将士外,还有近千义军逃散在城中。而义军中原属各士族大家家兵就多,城中多有亲眷。想必这些逃兵都藏在了世家府中,岂有不被搜出的?”高士遥摇头叹息着说道,心说,你三人不正是用的这种逃命方法么。
“士遥贤弟,不必惊慌。为兄这密室外人皆不知,而你我之关系也无从可查,外人更是不知。汝只管正常开门做生意便是。只消几日后,这股风便过了。可暗中打探刑督部张恒去向,若是他离了黎阳城,那时我三人便无忧矣!”高士远安慰着自来胆小怕事的自家堂弟。
“大兄放心就是,小弟家道中落,若无大兄照拂我夫妻两个,小弟也就没有今日。只管安心在此避祸就是了,外间消息小弟自会打探来报。”
“好!有劳贤弟了。”
“哦,对了,小弟听进城配药的郎中说,城外驻扎的官军都撤了。杨林带兵回了泽州,宇文成都和韩擒虎、贺若弼带各自人马登船进入了通济渠,据说是去江南剿杀江南义军的。城中现在还是伍保三将率5万官军镇守。”
“啊?如此江南义军必败无疑了,唉!”杨玄感听罢,一拳砸在桌案上长叹一声。
原本避过风头之后,投奔江南义军是其一个选项的,现在看来,等不到他去投奔了。
“士遥贤弟还有其他消息么?”高士远忙问道。
“其他的~哦!原本围攻北门的太行山金顶城官军也走了。还有,据说太行郡驻守官军现在全都空了。”
“哦?他们都去了哪里?”杨玄感眼睛一亮问道。
“有范阳方向过来的客商说,看到太行驻军不少于10万人马一路押送军粮前往涿郡,多半是辽东前线缺粮,他等将太行仓粮押送辽东军中。其他的嘛~没有了,就是这些了。”
“好了,士遥贤弟你先出去吧!进来久了怕外间柜台有人问起,惹人嫌疑。”
“是,大兄。小弟出去了,晚间再来拜望。”
说完,高士遥对三人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去。朱登赶忙将门关上。
“玄感贤弟,看来高句丽国还是有些本事的,尽然与杨广在辽东战成了相持,拼起了消耗。”高士远对杨玄感轻声说着,端起茶杯茗了一口。
“嗯!现今整个辽东和高句丽国都处在雨季,想必是这大雨连天的帮了高句丽人的忙。但愿,高句丽人能坚持的在长久一些。”
“唉!怕是悬啊!贤弟没听见说太行驻军10万跟随粮草辎重去了辽东了么,现在大隋进攻高句丽的人马超过了百万了,高句丽国区区那点人马更本无法抵挡,败亡只在数月之间尔!指望不上了。”
“义父,先莫想那些了,还是先想想我等出去之后欲往何处存身才是。”朱登按耐不住焦躁的心情问着杨玄感。
“高兄,可有可靠之处容我父子前去投奔?”杨玄感再次问向高士远。
“唉!原本江南为兄还有朋友的,现在看来也去不得了。要不出北门潜入太行山中,那里多得是外来人口,应该可以潜匿行踪。”
“不行!太行郡去不得。那里原本就是杨广新设的特区,守将皆是杨广心腹,各村寨里正皆是官军立功后退役的老兵,对外来人口盘查最严。”
“义父,要不前往高原吐蕃。那里非大隋之地,我等去了便再无性命之忧了。”朱登插言道。
“嗯!倒是一个可去的地方,只是那里风俗习惯实在难以适应。是个苦地方啊!”杨玄感感慨道。
“唉!玄感兄名声太大,恐这大隋国内难有安生之地了。不如就去吐蕃外番吧!”
“高兄啊!非是小弟嫌弃吐蕃,而是~杨广平定了高句丽国之后,下一个目标必定是高原吐蕃。小弟曾游历过西突厥和吐蕃国,已经看到杨广为征服高原吐蕃在作准备了。还有,即便两国短期内不战,那吐蕃囊日轮赞普之子松赞干布现为人质软禁在长安城中。若是获悉我父子去了吐蕃,恐会被囊日轮赞普擒住以作交还其子的筹码。是故,高原吐蕃也是不安全的。只有~”
“义父,只有什么?”朱登焦急的问道。
“唉!只有我父子出家为僧,寻一古寺偷活一生。”
“啊~”朱登茫然。
“唉!只得如此了。还需寻一深山古刹才可,否则,躲不过刑督部的缉拿。”高士远叹息道。
一时间,三人沉默下来,谁都不在说话了。
黎阳义军兵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江南义军领袖章昭达等人耳中,不光章昭达等义军头领惊诧,这消息也在义军中广为传递着。听闻此消息者无不惊慌失措,但凡有点头脑的义军将士都知道大隋官军得胜之兵将倾巢南下,很快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军心动摇使得章昭达等人更加焦虑起来。
“章司空,不如趁我军攻打建康城不利,火速退兵前去攻打余杭,占据余杭湾控制停泊在湾内的海船,以作退身之备。”仆射公袁宪惊慌的提议着。
“撤!肯定是要撤的。但如今一听到大隋江北主力要来便撤,恐更加引起全军恐慌,说不定于路便逃散了。”章昭达对袁宪也是对帐中众将说道。
“司空大人,不如派一军向东渡江去取扬州,据说扬州驻军都在建康城中,扬州城已是空城。”徐子陵提议道。
“不行!不能去打扬州城,更不能分兵。就算扬州打下来了又当如何?无非又是一个黎阳城。”章昭达严厉拒绝着徐子陵的建议。
“那城池不能打,不如退兵回龙门山,山中足够我军藏匿。”袁宪又道,显然,按照章昭达的逻辑,余杭城也是不能攻占的,只要是城池就不能占。
“对!任何一座城池只要占据了便是如同黎阳城的下场,少不了被围。龙门山和余杭湾都是可选的,但要安顿了军心之后再撤,最好是能打一个胜仗之后在顺势转移他处。”章昭达说着自己的想法,只是帐中众人都在摇头。
“司空大人,就是我军想战,隋军不出徒奈我何?”徐子陵苦着脸说道。
“诸位来看~”章昭达引着众人来到桌案边一同看着桌案上的地图。
“诸位,江北隋军若来,必是乘船沿着通济渠南下,这里扬州便是其必经之地。某拟在此~扬州的长江南岸江边构筑工事,其运兵船皆是征召的商船或货船,船上并无铁炮,待其渡江之时,我岸上万箭齐发,射上一阵,料他无法登岸。胜这一场之后,我军再南下余杭。诸位觉得如何?”
“嗯!如此一仗倒是轻松可得一胜,就怕届时难以摆脱官军追击。再说,建康城守军若是出动接应渡江隋军,我义军便要遭前后夹击。”徐子陵说道,众人听了也都点头称是。
“嗯!子陵将军所虑不错。但这对我军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你等试想,若是我军此举能引得建康城守军出动,我军与半路设伏如何~呵呵!”
“呵呵!原来章司空堵截江北隋军是假,伏击建康之兵是真啊!”
“不!仆射公,两处都是真。既要以强弓射退江上官军,又要趁机伏兵击退建康援兵。如此,我义军可得两胜,挫动隋军士气。”
“司空大人好计,末将等愿听从调遣。”徐子陵拱手说道。
“好!事不宜迟,今日速做准备,明日午后全军向东开拔,直奔扬州江岸。”
“是。”
原本心慌的众人,经章昭达一番设计后,全都定下心来了。
建康城中。
大帅府内,萧玚正和伍建章等众人商议着防御一事。
“虽然,叛匪攻势并不强,但我军也莫大意。伍老将军,此定为叛军试探我军城防强度。”萧玚问着伍建章。
“嗯!反正老夫没看出其在用心攻城,就连试探都谈不上。只怕是没胆子来攻打我建康城。”伍建章抚着银须不屑的说着。
“呵呵!若是其他城池,末将便让于他。然后在把城池围了,也学陛下在黎阳城那样,关门打狗。只可惜此处是建康城,丢不得的。”楚德笑着道。
“是啊!但这股叛军似乎也对城池不感兴趣,出龙门山以来,所占的城池也不少,但都不愿长期占据,如同流寇一般。倒让我军不好拿他了。”侯芳也说着。
“哼!且看他如何动作。现今黎阳杨玄感叛军已败,我江北大军正在驰援我江南的路上。只要这股叛匪不走便好,届时,我建康城内外夹击,必破叛匪大军。”萧玚说道,众人听了也都点头。
“报~城外叛军都在收拾营帐,拆除寨墙,似有撤兵之意。”突然,府外奔入一个探马小校,伏地急报道。
“唉!本官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此定是惧怕我援兵将至,欲逃往别处。”萧玚着急的叫道。
“既然他要逃,便由他逃去。我建康城兵少,且战马不足,也不必去追。剿灭叛军还是留给江北援军吧!”伍建章洒脱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