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江训忠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满,正对着赵氏抱怨:“大丫怎么说卖就卖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戳脊梁骨嘛!老二这回算是彻底划清了界限,将来咱俩年迈体衰,不还得指望大儿子家的杏花?你把人家的亲生女儿卖了,难道就不怕结下一辈子的怨恨?”
赵氏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屑,鼻翼轻轻翕动,从鼻孔中挤出一声轻蔑的哼声,声音虽小,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怕什么?别人爱说就说去吧,我图的是实打实的银两。况且,咱们家里不还有大壮吗?用得着她来操那份闲心?你可别忘了,我差点就被那个丫头片子给害得翻不了身,我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门外,谢杏花静静听着屋内的对话,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一抹冷峻的笑。
她原以为公公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也只是害怕外界的风言风语,担心晚年无依无靠。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沉了沉,但也更加坚定了某种决心。
“话虽如此,可你也不能……”
江训忠还想继续劝说,却被赵氏斩钉截铁地打断。
“行了行了,别提了。事情已经做了,那孩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别人家了,想找回如同大海捞针。为了一个丫头片子生气,不值得。”
江训忠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毕竟是个女孩子,在道理上难以站得住脚,但在他的心底,对这事并没有太多抵触。
谢杏花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端着那碗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的面条,缓缓推开房门。
她步伐稳健,将面条轻轻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姿态恭敬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赵氏见她不离去,语气带着不耐烦:“站那儿干瞪眼?还不赶紧去做你的事?”
“我自然是在这儿等着收拾您用完的碗筷啊。”
谢杏花的回答平静而自然,却让赵氏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悄然改变。
早已饥肠辘辘的赵氏来不及多想,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大口咀嚼起来,完全沉浸在食物带来的短暂满足中。
谢杏花在一旁静观其变,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藏着几分冷嘲与算计。
直到面条已被享用过半,赵氏猛然发现碗中竟混杂着几条粗大的蚯蚓,它们在面条间蠕动,显得异常醒目和恶心。
这一惊非同小可,赵氏失声尖叫,手中的筷子被惊惧中丢弃,身体不由得弯下去,开始剧烈地干呕。
此时,谢杏花迅速上前,表面上关切地轻拍着赵氏的背,口中却带着几分戏谑:“婆婆,您这是怎么了?听说蚯蚓可以清热解毒,对心脏也好,我特地为您在后院挖的呢。”
“你……你……”
赵氏气急败坏,满腔的愤怒与恶心让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呕吐声。
江训忠见状,挺身而出,试图扮演一个公正者的角色,严厉地指责谢杏花:“杏花,你这样做,实在太过了。”
他的声音里既有责备,又透着几分无奈,试图在这场家庭风暴中维系着表面的平衡。
谢杏花的眼神如同寒冰,锐利而冷漠地穿透了江训忠的伪装,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过分?我的字典里,‘过分’二字还远远未被充分利用。二老若真以为如此,不妨拭目以待,我谢杏花还有更多令你们意想不到的手段。”
言毕,她轻蔑地转过身,裙摆轻轻扫过门槛,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
江训忠连忙跟上,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对于将来依靠谢杏花养老有所盘算,但他并不愿这份微妙的平衡因为一时的争执而彻底崩塌。
“杏花,血浓于水,一家人之间总该有话好好说,你何必……”
然而,江训忠的话语被谢杏花果断打断,她的话语如锋利的箭矢,直中要害:“少在这里假惺惺,你自己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和赵氏不相上下,都是自私自利之辈。”
江训忠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噎得满脸通红,心中诧异不已,以往在他眼中温顺如羊的谢杏花,何时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关于大丫被卖的事情,他确实毫不知情,也从未表示过赞同,但事已发生,生活还得继续,逃避不是解决之道。
江训忠努力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杏花,你怎能对我有这样的误解?对于大丫的事,我同样是心急如焚,昨天逼着你婆婆一同外出寻找,便是最好的证明。”
“从小到大,大丫与我最亲近,我们之间的情感,厚重且真挚。如今她遭遇不幸,我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谢杏花却对这番表演嗤之以鼻,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痛不欲生?我看你不过是为了免遭邻里唾沫星子的侵扰罢了。”
“这样的说辞或许能迷惑旁人,却欺骗不了你自己的内心。你以为在赵氏面前偶尔发发脾气,面对外人时故作姿态,就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实则,你骨子里依旧是那个胆小怕事、随波逐流的软弱角色。”
在谢杏花清澈如镜的心中,江训忠与赵氏并无二致,皆为自私之徒。
往日里的隐忍,不过是因赵氏未曾直接侵犯到他的切身利益罢了。
对于长平和子陵两个孩子的未来,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只担心外界的风言风语。
于是,便以惧内作为掩饰,暗地里给孩子们一些小恩小惠,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内心的安宁。
一旦这些微小的施舍遭到赵氏的阻挠,他便立刻退缩,袖手旁观。
他享受着做好人带来的短暂满足感,之后又能将一切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继续扮演那个对一切浑然不觉的无辜者角色。
近日来,他突然在赵氏面前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强硬,但这更多是一种表演,一种为他人目光而存在的虚假。
正如昨天那幕,当众上演了一场悲天悯人的戏剧,迫使赵氏去找回大丫,博取了乡亲们的同情与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