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崎山言辞直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话里,多少带着些对这位年长他十来岁的哥哥的打趣。
“是的,你说得没错。”
江子陵性格随和,没有一点架子,实事求是地回应着。
这边,苏毓已经将马车准备妥当,吩咐喜儿去通知需要运水的乡亲。
江崎山礼貌地道了别,一手牵着绳索,马车缓缓启动,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一进屋,苏毓便好奇地问起:“那个小伙子是谁家的孩子,以前从没见过呢?”
江子陵笑着解释:“那是大伯家的小儿子,一直在县城念书,很少有机会回来。”
苏毓略感诧异,心想,原来是个念书人,竟也能如此健谈?
在她的印象里,读过书的人大多带有一种内敛的文雅气质,而这个少年,话语之多、之活跃,完全打破了她的固有印象。
稍作休息之后,苏毓重新投入到熬制养颜膏的工作中。
天色渐暗,江崎山按时送回了马车,并婉拒了共进晚餐的好意。
苏毓见状也不强求,亲自为那匹勤劳的马儿梳理毛发,轻轻拍了拍它的头,低语致谢,那马儿似乎也懂人情,哼哼两声,以示回应。
晚餐过后,一家子齐心协力,将熬好的养颜膏小心装瓶,等待着它们凝固成膏体。
夜已深邃,但前往镇上报官的方琴却仍未归来。
白天里,苏毓还记得李大伯家的牛车曾热心帮助众人,不禁担忧起方琴是如何独自一人赶往镇上的。
若是徒步,以她瘦弱的身躯,这么远的路程,必定极为艰难。
这一走就是一整天,大壮因为饥饿哭闹了好几回,赵氏心疼不已,只好让谢杏花临时煮了些米汤,权当应急。
孩子们在家,方琴通常不会离开这么久,难不成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这样的念头,让苏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忧虑。
正当江子陵的思绪沉浸在纷繁复杂的考虑之中时,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而清晰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冥想。
这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急迫,预示着即将有事发生。
方琴踏进了院子,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疲惫,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归来的旅人。
汗水在额头上凝结成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痕迹,见证了她今日的辛劳与不易。
这一天,对她而言,确实是劳累至极。
清晨时分,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方琴已经起了个大早,心中盘算着前往镇上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报案。
然而,当她透露出此行目的,原本爽快答应搭载她的李大爷与赵麻子,却突然间各寻借口推脱:一个声称牛车莫名损坏,另一个则说家中的驴子染病,总之,种种理由都指向了一个结果——无法助她一臂之力。
面对这样的变故,方琴没有丝毫怨言,只是默默咽下了这口气,决定凭借自己的双脚,踏上这段漫长的路程。
她踏过泥泞的小路,跨过蜿蜒的山丘,不知疲倦地前进,直到双脚如灌铅般沉重,终于抵达了县城的县衙。
可迎接她的,却是衙门差役冷漠的一句话——要告状,先呈交状纸。
这对于不识几个大字的方琴来说,无疑是个难以逾越的难关。
她愣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无助与困惑。
幸运的是,县衙附近有一位专替人代写书信的老先生,只是他的开价高得惊人——整整八百八十八文铜钱,数字听起来更像是玩笑话。
但为了正义,方琴咬紧牙关,忍痛付出了这笔对于她而言堪称巨款的钱财,最终递交了那份沉甸甸的状纸。
然而,差役接下来的话如同冷水浇头——审案需待明日,且要求她将被告一同带来。
这要求让方琴感到哭笑不得,若那狡猾的被告能够轻易听从她的召唤,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尝试了所有的方法,从温柔恳求到近乎失去理智的请求,甚至是威胁撒泼,只希望差役能网开一面,伸出援手。
但差役的态度冷淡而坚决,最终还将她无情地驱逐出门。
正是在绝望之际,那位代笔老兄给出了关键建议——花钱疏通关节。
方琴毫不犹豫地倾尽了身上仅剩的碎银,这才换得了对方的点头同意,承诺明日会去找苏毓。
天边的晚霞渐渐褪去,方琴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的方向挪动,腹中空空,双腿如灌铅,胸口更因乳汁未被婴儿吮吸而胀痛难忍,每一步都似踏在针尖之上。
但一想到明天就能将苏毓那个恶人绳之以法,她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宽慰,这份希望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而江子陵,在屋内悄然松了口气,得知方琴归来而未引官兵,他的心稍稍安定。
自知腿脚不便的他,一直为方琴的行动而担忧不已,生怕一旦苏毓真的被抓,自己连最微小的帮助都无法提供,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等待,束手无策。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苏毓正准备出门拾柴,两位身着铠甲、腰佩大刀的官兵出现在了门前,威严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请问,哪位是苏毓?”
他们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中回荡。
苏毓见状,心中已然明了,今日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放下背篓,以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回应:“我便是苏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抓捕,两位差役态度强硬,宣布她被指控无故纵火伤人,要求随他们前往衙门接受调查。
这样的场面,足以让一般妇人惊慌失措,甚至哭泣求饶。
然而,苏毓非同一般,她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淡淡地答应:“好的,请二位稍等片刻,容我告知家人一声,随后即刻随你们前往。”
这份从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两个差役望着面前的苏毓,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诧异。
他们在这片乡土上行走多年,遇到的乡村妇人不计其数,大多数不是那种声嘶力竭、强悍无理的悍妇,便是只会低头抹泪、柔弱无助的小女子。
而苏毓,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竟能保持如此的沉着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