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县的乡绅领主们,真把朱允熥视作贪婪之徒。
他们也过于低估了朱允熥的眼界,只觉得他在意的是金钱。
但他们从未深思,朱允熥真的会缺钱吗?
不必说其他,单是花露水、飞驰马车等物,哪一样不能为朱允熥带来巨额财富?
当然,这些尚未成气候,未普及到河口县这样的小地方,所以孙老他们不知情,也似乎情有可原...
毕竟,他们的视野仍局限于凡尘。就这样,他们落入了朱允熥编织的幻境,真的开始行动,引领潮流。
他们在各个角落穿梭,动员河口县的富豪们挺身而出,共同为对抗干旱献出援助之手。
这些拥有影响力的领主乡绅如此一说,当地的富商们自然不便推辞。
几日之后,县府门前汇聚了各地的富豪,他们前来参与朱允熥与县府组织的抗旱筹款仪式。
活动中,孙老作为地界最有威望的地主,首位登场,威风凛凛地宣布捐出三千两白银,资助县府购粮,以应对可能的旱情。
随后,其他人纷纷效仿,假装慷慨解囊。
乡绅地主们做完这场公开的表演后,不明就里的富人们也相继上前捐款。
这个地区的富人虽不少,但捐赠的数目都不大。即便如此,总计竟也达到了一万两千两白银。
计入孙老他们公开宣称的捐银,总额足足有两万两白银。
朱允熥满面春风,他的目的已然实现。
只要孙老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诺捐款,他们便已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尽管银两尚未交付,县府亦未收讫,但这无关紧要。一旦公开宣告,便可名正言顺地取用。
筹款至此画上句号。
民众对这些慷慨解囊的人赞誉有加,推崇备至。
孙老心花怒放,他认为这笔钱终究会回到自己手中,同时还能从这次捐赠中分一杯羹,榨取其他富人的财富。
此外,他还将利用其中一部分购买自己的粮食,可谓大获丰收,名声也随之鹊起。
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赢家。因此,看到百姓仍颂扬他,他不禁喜形于色。
朱允熥见孙老笑得灿烂,他也笑了,为孙老尚未察觉自己布下的陷阱而窃笑。
募捐结束后,朱允熥对孙老他们说道:“既然演了戏,就要演到底。你们先前承诺的捐款,我县府仍会按规矩向你们索取,毕竟要向百姓有个交代。”
孙老笑着点头道:“我明白,到时候悄悄把这些银子退给我便是了。”
然而,当他话音刚落,朱允熥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给予明确回应。孙老并未深思,此刻他一心只想尽快分钱。
于是,当天午后,县府的差役和吏员前往孙老家,收走了他们捐出的全部白银... ...
孙老一行并未生疑,顺从地交出了银两。预备次日悄然潜入郡府,从朱允熥手中索回款项,继而瓜分这笔意外之财,并商量购置粮草之事。
朱允熥审视着堆叠如山的捐赠白银,总额恰好是两千两,开口道:“这些银两是乡绅地主与富贾慷慨解囊,用于购粮的,务必得用在正途。你去邻近或稍远的城邑打探,看哪处有大量粮食出售,谁的报价最低。”
县令疑惑地问:“不是要从河口县的乡绅手上买吗?”
朱允熥微笑着回应:“我们已对孙老施展了计谋,待他知晓我们不会退还银两,亦不会将他人捐献的资金私分,他必定想在售粮中狠捞一笔。如果我们不事先与其他粮商接洽,岂非真要落入孙老家高价粮的圈套?”
县令略一沉思,随即茅塞顿开:“殿下,这是彻底断了孙老的退路,真是高明!一旦我们与其他地方的粮商取得联系并获取报价,孙老便不敢肆意抬价,此计甚妙!”
朱允熥饮了一口香茗,接着问:“今日还有人买孙老的粮食吗?”
县令摇头道:“没有,民众皆知我们举办了募捐,这些银两会购粮以备干旱时分免费发放。因此,他们无需自行购粮。即使遭遇旱灾,百姓也相信官府会动用这次筹得的钱购粮救急。既然有免费的粮食,何必自掏腰包呢?故今日无人再愿高价向孙老购粮。”
朱允熥满意地点点头,县令望向朱允熥的目光充满了敬意。朱允熥的策略,即便不坑害乡绅地主,也能粉碎他们制造的流言。那些流言不过是营造恐慌,催促百姓高价购粮。
若朱允熥仅凭募捐活动告知民众,善款将用于购粮,将来免费供应,也可消除百姓对粮食短缺的担忧,无需高价囤积。如此一来,孙老的诡计同样破产。
如今,朱允熥的手法更显高超,不仅解决了问题,还将孙老等人狠狠戏耍一番,使他们投入的数千两银子化为泡影。而在朱允熥的布局下,孙老家的粮食现在卖不出去,只能低价处置,对他们而言,损失惨重。
时光如流水般逝去,瞬息已是两日光阴。
这两日间,孙老与那些贵族乡绅频频造访郡府,欲向朱允熥打听何时归还他们的金银,并询问何时开始分配钱财,以及商讨剩余的资金购买他们粮食的合理价位。
然而,朱允熥这两日深居简出,始终避见这些乡绅地主。起初,孙老并未在意,但到了第三日,他坐立不安,疑惑朱允熥为何拒见他们,其中必有隐情,他意识到可能已落入圈套。
于是,几位乡绅地主匆忙赶往郡府,却被守门的巡捕挡住,说殿下的太孙近来疲倦,无意接见任何人。孙老提出要求面见县令,可那巡捕却说,县令近日公务繁忙,亦不愿见客。此时,孙老内心充满了恐慌,环视身旁的乡绅,沉声道: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被这位太孙殿下算计了。募捐结束后,他宣称为了演足戏码,让我们公开捐赠金银,承诺到时候会归还。如今却闭门不见,难道他打算独吞这笔款项?”
闻言,其他乡绅皆焦虑不堪,纷纷嚷着要进去面见朱允熥和县令。
此时,郡府后院,朱允熥品了一口香茗,才下令:“来人,让他们进来。”
于是,那几位乡绅得以进入。县令也随即赶来,面对朱允熥,孙老强压心绪,问道:“太孙殿下,募捐之事已毕,不知何时才能归还我们的金银?”
朱允熥听罢,故作不解:“为何要归还你们?”
孙老心头一紧,仍坚持问道:“太孙殿下,您忘了?当初不是您亲口说的,我们带头捐款是为了激励河口县的富豪一同奉献。事后我们会收回捐款,而富豪们的捐款我们共分,仅留下部分用于购粮,而且粮食也是购自我们呀?”
朱允熥揉了揉眉心,反问道:“有这回事吗?”
接着,他转向县令:“我们有这约定吗?”
县令摇头:“不记得有这样的事,这逻辑不通啊,何必找人带头捐款?其实并无此必要。”
朱允熥点头赞同:“的确,逻辑不通,何需领头之人?再者,捐赠的钱财岂有归还之理,否则怎称得上是捐赠?”
闻言,孙老与其他乡绅面色苍白,显然明白朱允熥是在耍赖。孙老急切地回应:...
“殿下,您昔日的承诺并非如此。这金银原说是仅供演绎之用,事后当归还于我们。”
朱允熥微笑着说:“原来如此?那不如明日举行一场退款庆典,宣称我祖父的银两仅作颜面工程,理应返还。届时,我们就当着河口郡民的面,将资金如数归还给你们。”
孙老张的嘴角抽搐,面色铁青,朱允熥的话语中带有一丝挑衅。
竟然要在众人面前退还孙老的钱财,岂不是在公开羞辱他?孙老长久以来以士绅领主的身份在地方上行走,表面上做着些无益于民众之事。
暗地里,他吮吸着河口郡民的血汗,诸如强行占地,盗取百姓的土豆种子,乃至此刻制造粮价上涨的乱象。
然而,他表面上的形象工程做得很好,比如修筑桥梁,如这次的慷慨捐助,也让他声名大噪。
此事一旦公之于众,岂不是亲手摧毁自己的声誉?
名声至关重要,这一点毋庸置疑。其次,若他的行径暴露,他在河口郡还如何立足?
岂不是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鼠?
此事断不可行。于是,孙老咬紧牙关,质问朱允熥:“太孙殿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此次募捐,只是为了戏弄我们?”
朱允熥笑容不改,凝视孙老:“你随意揣测,但我提醒你们,别把任何人当作无知之人,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孙老豁然开朗,他早猜到朱允熥知晓许多内情,却为何装疯卖傻,策划募捐,忽然与他联手做起生意?
在他心中暗想,即使失去了三千两白银的财富,但若将那堆积如山的魔法谷物尽数变卖,依然能换取一笔可观的金币。
必须设法把损失压缩到最小的范围内。
朱允熥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开口道:
“普通的交易自然可行,但有一点需明白。购买如此庞大的粮食储备,价格必须低于各城邦的最低市价,否则无法达成共识。”
孙老闻言,顿时眉头紧锁,若按最低价出货,他的利润将微薄得可怜。
于是他坚决反驳:
“殿下,交易之道并非如此简单。如今河口县的民众皆预测即将降临旱灾,他们也目睹衙门筹备巨额资金,所以短期内,您急需购入一定数量的粮食。
在这片土地上,我的谷仓最为丰盈,我有与您谈判的资本,因此必须以高于最低市价的价格出售。否则,此事无从谈起。”
朱允熥冷哼一声,回应道:
“交易之道不如此吗?也许吧,我并不擅长讨价还价,但我懂得比较货品价值。早些时日,我已经联络了周边的粮食商人,那两万两金币的交易引来了众多竞争者。
他们给出的价格一个比一个低,甚至低至市价的两倍之多,而且还包揽了粮食的传送费用。
如果你不愿接受这样的价格,那我会直接与别处的商人合作。”
说完,朱允熥起身,准备离去。而孙老此刻愣在原地,震惊不已,没想到朱允熥早已与其他地区的粮食商建立了联系。
一旦朱允熥与外地商人联手,孙老不仅会失去金钱,连粮食都无法售出,岂不是彻底败局?
他连忙开口:
“太子殿下,请稍等,我卖,我愿意卖,我可以接受低于最低市价两倍的价格。”
朱允熥闻言,露出一丝微笑,转头看着孙老说:
“贪婪之人终将自食其果,过于贪婪只会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