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未曾料到,这胖郡丞竟如此跋扈。自己身为新任郡守,郡府上下却唯郡丞马首是瞻。
郡丞一声令下,他们才肯行动,而朱允熥这个新任主官,似乎并无丝毫威信。
当然,朱允熥虽洞察这一切,却没有多言,看透不说透,毕竟他认为黑雾郡的水深得很,无需急于一时。
未来有的是时间,慢慢与他们周旋。
步入郡府,朱允熥先瞥了眼胖郡丞,随即说道,
“话说回来,这黑雾郡颇为富裕,我看城里百姓生活过得挺好。
想来,郡丞您当政时,治理得相当不错。
只是遗憾之处在于,山贼与贪腐问题颇为棘手。”
胖郡丞叹了口气,
“何尝不是呢?可惜至今尚未找到彻底根除山贼和贪腐的良策,这是我为官多年以来最头疼的问题。
不过现在好了,有朱大人您来担任郡守,相信局面必会有所改善。”
朱允熥笑了笑,接着对其他官员们说,
“各位不必在此拘礼,各司其职,去忙你们的吧。”
然而,这些官员依然无动于衷,仿佛对朱允熥的话语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奇异的迷雾之中。
胖县丞蹙眉道:
“难道县令大人的话都没听见吗?各自散去,忙碌你们的差事吧。这里有本官在此值守就足够了!”
官员们这才纷纷退去,朱允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面带微笑,毫无异样。
“县丞,把这些年来对抗幽林恶匪与山中猛兽的战绩记录拿来给本官瞧瞧。”朱允熥提出请求。
胖县丞应声道:
“理当如此,来人,将历年来的剿匪猎兽纪录全部呈给县令大人,供大人查阅。”
闻言,一个小吏立刻奔向藏书阁,不久便手持一本皮革封皮的卷轴返回。
卷轴内记载着黑云县数不尽的神秘事件,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与恶匪和猛兽的交锋史。
朱允熥快速浏览后,眉头紧锁,因为他发现几乎每个月,黑云县都会发生一两起驱逐猛兽或是对付恶匪的记录。
那些恶匪与猛兽并非同一群,例如之前的黑风巢穴,在官府三次围剿后便不再现踪迹,官方宣称已将其铲除。
随后,白虎洞又出现在记录中,历经四、五次的激烈战斗才得以平息。
短暂的安宁之后,据说在城北边缘地带,又涌现了一伙名为罗刹帮的匪徒。
这次更为棘手,官府足足用了半年时间进行围剿,调动了几百名民兵参与战斗。
县衙的数十名捕快和衙役倾巢而出,多次向上级请求增拨银两,全都用以剿灭这罗刹帮。
耗时半年,终于将之彻底清除。然而,像这类恶匪猛兽,在这几年间频繁出没于黑云县周边。
因此,卷轴上的大半篇幅都是关于剿灭恶匪猛兽的记录。朱允熥看完后笑着将卷轴搁在一旁,对胖县丞说:
“实话实说,别的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敢断定,这黑云县真是邪祟与猛兽的青睐之地。莫非这些恶匪猛兽都喜欢涌向这片土地?还是说黑云县的百姓太过富裕,吸引了天下的恶势力都聚集于此?”
胖县丞似乎并未察觉朱允熥的讽刺,回答道:
“卑职也对此感到疑惑,虽然不合情理,却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朱允熥冷笑一声,说道:
“既然不合情理,那就说明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对了,我想了解一下,目前是否仍有恶匪或猛兽在黑云县附近活跃?”
胖县丞答道:“有的,有一个名为斧头帮的匪徒团伙,活动在黑云县外围二十里处。那片区域平日里很少有百姓涉足... ...”
由于山贼盗匪横行,加之森林深处常有未知生物出没,故此斧钺帮的具体藏身处依旧是个谜团。
“尽管你已处置过多起盗匪事件,面对这种情况,仍需费心策略吗?经验积累难道不足以应对?”
朱允熥问道。
胖县丞闻言,淡笑回应:“各路匪帮各有特色,他们的罪行手段也各异。虽然我曾平息不少山贼祸患,但这斧钺帮与以往遭遇的情况大相径庭,不能一概而论。”
朱允熥微微颔首:“原来如此,无妨,现在我在此,这些事务无需你过多忧虑,一切交由我来处理。”
胖县丞恭敬道:“如此,那县令大人可要辛苦了。”
朱允熥笑着起身:“你先去忙碌,我熟悉一下环境,稍后到后衙休息。”
胖县丞起立:“要不要属下陪同,为县令大人介绍衙门四周呢?”
朱允熥摆手拒绝:“不必了,你忙你的。”
说完,朱允熥朝大堂外走去,赵青竹始终伴随其侧。出了大堂,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赵青竹才向朱允熥低语:“那个胖县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允熥点头:“不仅是不对劲,恐怕其中暗藏着玄机。你先观察,事情的真相会慢慢显现。那些深藏不露的角色,迟早会被我揭露。”
朱允熥开始在县衙内四处巡查,发现官员们都在忙碌各自的工作,总体来看,一切井然有序。唯一的异常,便是这里盗匪过多。
仿佛这乌云县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力量,吸引着这些盗匪聚集。
赵青竹跟在后面,又问道:“会不会我们路上遭遇的那群山贼,就是所谓的斧钺帮呢?”
朱允熥沉吟片刻:“应该是的,我们不是从北边来的吗?而且距离此处约二十里,应该指的就是他们。”
这让赵青竹感到困惑,他又问:“可县丞说是斧钺帮,但我们遇到的那些匪徒并未使用斧头,全是刀剑棍棒。他们不用斧头,为何以斧钺命名帮派呢?”
朱允熥闻言驻足,沉思片刻,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的笑意。然后,他转向赵青竹,准备揭晓答案...
\"你恰好触及了核心,没错,他们自称为斧头帮,却不用斧头为武器,确实耐人寻味。\"
斧头帮的兵器非斧,赵青竹对此感到不解,而朱允熥已隐约猜出真相。
他转向赵九灵,即赵青竹,缓缓道:
\"或许这些秘密山贼团体一直同为一族,只是不断地变换身份。在诸多代号中,斧头帮仅是其中之一,因此名字是否相符对他们来说并不关键。\"
赵青竹头脑单纯,听完朱允熥的话,更加困惑,抓了抓头,反问道:
\"这个斧头帮,与之前的那些山贼集团,难道是同一伙人?不会吧?那位胖县令不是说过,他已经铲除了许多其他的山贼势力吗?说这个斧头帮是新近崛起的,怎么会和先前的那些山贼同出一辙呢?\"
朱允熥微笑道:
\"天真姑娘,怎能尽信他人之言?暂且不论其他,试想一下,黑云县有何奇特之处,能吸引如此多的山贼聚集?
在其他郡县,几年才出现一次山贼已是稀奇。即使有地方频繁出现山贼,那必定是极为偏远、贫困的县份。
因为那里滋生了山贼的温床,举个例子,假如黑云县贫瘠不堪,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就有人会选择成为盗贼,占山为王。
这些山贼团伙靠掠夺为生,即使被朝廷或地方官府剿灭,新的团伙也会快速滋生。
因为贫困人口众多,生活无望,他们只能投身犯罪。因此,山贼在偏远贫困地区不断涌现,也是情理之中。
但你看这黑云县,哪里像贫困地区?我们初入黑云县时,无不惊叹于百姓生活的富裕,此地是名副其实的富饶之地。
别说城里的人,光是我们途经的村庄,也鲜见百姓穷困潦倒。
尤其如今朝廷政策良好,百姓都有自己的田地,更不可能冒着风险去当山贼。
所以可以肯定,那些所谓的山贼并非因黑水县的生活艰难而被迫为贼。\"
闻言,赵青竹大致理解了朱允熥的观点,回应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黑水县内部不会自发产生山贼,百姓也不会沦落到当山贼的地步。这么说,这些年来,这些山贼都是从外地来的了。\"
朱允熥摇头苦笑:
\"山贼来自外地的说法,仅是胖县令的一面之辞。实际上,只要稍加思考,就知道这不可能……\"
在这广袤的世界里,为何偏偏黑云郡会成为盗匪们魂牵梦萦之地?为何邻近的郡县,富饶如斯,却未曾遭受过半分盗匪侵扰?
故此,绝非源于外界的干扰。依旧那个推断,这里的山贼与匪徒,其实一直就是同一拨人。
他们在面临朝廷铁腕围剿之际,仅仅变换身份。于是府衙的卷宗上便记录着,一次次铲除的盗匪团伙。
当那些匪徒改头换面,府衙便误以为新一波贼患涌现,从而营造出一种永恒无法根除的假象。
仿佛黑云郡的盗匪,斩之不尽,灭之不绝,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朱允熥的话语让赵青竹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说道:
“不可能吧?这么多年,怎会是同一伙匪徒?
就算他们总计数百人,年复一年,无数次围剿。
就算每年仅剿灭数十人,这些年下来,这些人早该被尽数铲除了吧?”
朱允熥微眯着眼,回应赵青竹:
“那所谓的剿灭一批又一批的匪徒,只是黑水郡官府的一面之词。我与你并未亲见,怎能断定真伪?
万一他们在造假,没杀人却谎称已杀,那么即便那些匪徒改名后重振旗鼓,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赵青竹顿时无言以对,这番推理确实说得通。
朱允熥继续道:
“所以,来时遇到山贼,我才会下令尽可能多地消灭。或许这些年来,多次的‘剿匪’行动,都不及我今日一次下令所杀之多。”
赵青竹一时语塞,片刻后,她提出了最后的疑问:
“可若是确为同一拨匪徒,为何黑云郡的官府不一举消灭他们?
为何任由他们存活,换个名号再度出现,重复往日的恶行呢?”
朱允熥叹了口气:
“这一点很容易理解,你看黑云郡向上级衙门申请了多少次剿匪经费?
申请了如此巨款,却没有实质性的成果,这些钱去哪儿了呢?
款项用去,行动也执行了,匪徒却越剿越多,你觉得他们在图谋什么?”
赵青竹不算愚钝,转动眼珠,忽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看向朱允熥:
“这里有利益,对匪徒和官府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