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凝固然冰雪聪明。
    但关永仪和她从小到大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也不会被她轻易牵着鼻子走。
    四点钟的时候，杭城凯宾斯基酒店三层温泉浴场，出现了好几位新顾客。
    除了关永仪欣然应邀前来以外，贺盈，谢雨佳，还有夜间教习室的几位女员工，纷纷出现在浴场。
    熟人那么多的公共场合，周思凝其实做不了什么，况且关永仪身上还有遮瑕。
    就算去了汗蒸房和spa，一些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也会渐渐消失在女孩子们的谈笑里。
    两个人的悄悄话，和一群人的闲聊，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周思凝的试探折戟沉沙，被化解于无形。
    只不过，到了晚餐时间，关永仪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和两人一起吃了。
    无论周思凝怎么邀请，她都是那几句。
    “我不去。”
    “哟，你老是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干嘛？”
    “秀恩爱就不能换个人吗？”
    “我受够了！不要！”
    “别让人家再说我没情商！”
    眼看短发少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周思凝也没坚持。
    趁着雪早就停了，乖乖和吕锦程两人，跑到她心心念念的餐厅吃了顿烛光晚餐。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周思凝破天荒地要了瓶红酒，主动开口和吕锦程一起放松心情。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绝佳的借口，适当的气氛。
    “我跟你讲哦，我们在江城的店，还没有做到全部盈利，但你又要继续扩张，要不要放缓一点步子？”
    两人相向而坐，棕发少女单手拄着下颌，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牛排。
    “贷款要还，外地的供应链要从头开始，很多事情也最好从长计议.”
    说起正事的时候，周思凝忍不住柳叶眉微微蹙起，眸子里满是担忧。
    “如果资金链断了，我们还不起贷款怎么办？”
    “这个啊不用担心。”
    吕锦程耸了耸肩，他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刚刚在股市收了一波史诗级大米，浑身上下正是子弹最充足的时刻。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你也是做过市场调研的，咖啡行业正面临着产品迭代快、同质化现象严重的痛点，要想维持差异化的高速增长并不容易。”
    吕锦程揉着脸蛋，耐心解释道。
    “但企业不能等着品牌差异化形成再去扩张，我们要跑马圈地，大胆烧钱。”
    “至于还不起贷款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案子判决下来，我拜托商律师算了下，应该有一笔几百万的进账，足够我们解燃眉之急了。”
    吕总笑着摊开手，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你这样把其他业务的收入，挪用在我们身上，合适吗？”
    周思凝下意识晃了晃脑袋，左手端起红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她虽然知道男人会有办法，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在她的认知里，目前还没有集团公司的概念，总觉得这样解决问题，更像是左手倒右手，不是什么正路。
    当然也确实不是。
    一旦吕总真的玩脱了，或者停止注资，资金链确实存在断裂的风险。
    毕竟点金咖啡的法人可不是他自己。
    “你不用想太多，有什么不合适的？”
    男人笑了笑，嘴角轻轻勾起，不置可否。
    “厂房的钱不就是从贷款里出的，没关系，就当是盈利了反哺一下团队。”
    他其实明里暗里，都让周思凝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除了点金咖啡，其他的公司都是他吕锦程自己的产业。
    可点金咖啡，还有周思凝和她的父亲共同注资。
    “好吧。”
    这个时候，周思凝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如果换做相对谨慎的她，是绝对不会采取吕锦程的打法的。
    但点金咖啡能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却又和吕总独一档的能力密切相关。
    甚至流量营销、产品定价、流行趋势，每一步都踩得又精又稳。
    吕总的判断一向和主流背道而驰，偏偏能够大把大把赚到钱。
    比如开辟新赛道的点金传媒，他已经在不同领域多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由不得她不信。
    聊着聊着，周思凝的双颊渐渐浮起一阵酡红，酒意上涌。
    她本就不胜酒力，又不像关永仪那样，偶尔在家时也要小酌怡情，眉眼间已然多了几分迷离。
    “不喝了眼睛有点睁不开，我们回去吧。”
    “好。”
    吕锦程扶着周思凝，招手叫了辆车，一同回到酒店。
    1308房间。
    周思凝好像喝醉了。
    一进屋，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双臂环着吕锦程脖颈，唇齿间还有薄荷香气。
    “老公”
    她脱掉大衣，整个人被男人抱在怀里，挪到沙发中央。
    平日里极少出现的称呼，伴着软糯糯的声音，响在吕锦程耳边。
    “我好没安全感啊”
    没有目光对视，也没有情意绵绵。
    周思凝只是错过脑袋，紧紧用脸颊挨着男人的肩膀，呢喃出了一句。
    “怎么啦宝宝？”
    吕锦程心头一紧，柔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没有安全感，我好害怕。”
    特有的吴侬软语，搭配女孩的甜美音色，几乎能将人的心尖融化。
    “我明白你很忙，不像我只需要考虑点金咖啡，你要同时操心很多事情，没那么多时间。”
    “可是，可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真的控制不住.”
    “有时候你不回消息，我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有其他女孩子陪着你，是不是.”
    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只剩下周思凝独白的声音。
    “宝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吕锦程双手搭在她的锁骨边缘，双膝微曲，保持两人在同一水平线。
    “两个人在一起，肯定要相互磨合的呀。”
    他也展现出自己温柔的一面，耐心拉长了语调，继续说道。
    “要是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别委屈自己憋在心里，说出来，我会改的。”
    她和他四目相对。
    “不是。”
    周思凝摇了摇头。
    “你没有做的不好，可能就是我比较敏感，单纯爱多想。”
    她作为单亲家庭的独生女，其实非常典型。
    这部分人基本都是心思细腻，敏感又多疑。
    “对不起啊，我已经努力在控制了。”
    “.”
    这招以退为进，见多识广的吕总自然不陌生。如果换做其他男孩子，恐怕就被周思凝我见犹怜的神态，给当场镇住了。
    谁能抵抗她这份天字号美人，索要安全感时的娇嗔？
    倘若不是吕锦程当真问心有愧，灵台尚能保持几分清醒。
    恐怕这会已经原地举起手，采取绥靖政策，放弃所有抵抗了。
    好心疼，好珍惜。
    想把所有的真心和爱摊开在阳光下，反反复复都证明给周思凝。
    让她再也不会失去安全感。
    可殊不知这样，才真是掉进了女人的陷阱。
    人类在恋爱中的安全感缺失，更像是传说中薛定谔的猫。
    也许真正的安全感，只有自己能给自己。
    所以，吕锦程的答案反其道而行之。
    和听不懂女人心的直男一模一样。
    “对啊宝宝，你确实应该再努努力。”
    “控制一下这种没必要的情绪，就像上次一样，你说你和员工吃什么醋呢？”
    吕锦程三言两语，就把话头引到了学姐身上。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蓄意制造出来的挡箭牌，已经不顶用了。
    心思玲珑剔透的周思凝，早就通过一切细节，完成了某个维度上的虚空索敌。
    缪可言？
    对啊，就像你说的那样，公司员工而已。
    这个时候的她，确实已经没那么关心了。
    “哈哈哈哈哈我有在努力啊，我控制的很好，我早就不吃她的醋了。”
    周思凝咯咯笑了起来。
    她单手顺着发梢，划过瀑布般的秀发，脸颊泛红，依旧是那副令人心动不已的样子。
    “真棒。”
    吕锦程也跟着笑。
    “可是，有的人可以控制。”
    周思凝突然转过眼睛，死死盯住吕锦程的表情。
    “有的人是真的做不到呢。”
    她没给男人留出任何反应时间，直接抛出了那个名字。
    如同平地里惊雷炸起。
    “比如.关永仪。”
    “啊？”
    吕锦程一副惊讶的样子，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和表情。
    “你别这么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你是不是想说，不是吧，闺蜜的醋也吃？”
    周思凝连珠炮地说着，也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压根说的就是醉话。
    “对，没错，就是她。”
    “她就是跟你走得太近了，实在太近了，你自己都没感觉的吗？”
    “我”
    吕锦程试图辩解。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当周思凝发现狗男人，根本不吃她暗示那一套的时候，明显有些生气了。
    她干脆直抒胸臆。
    吕锦程揉了下笑得僵硬的面孔，保持沉默，听着周思凝肆意输出。
    “我现在怀疑她可能喜欢你。”
    “你别否认，也别嘴硬，说的不是你，你能不能听我说！”
    看到男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思凝又竖起眉毛，单手按在他嘴巴上。
    “有时候我觉得，就在我眼皮底下，你们两个竟然能走得那么近，就像水到渠成的事情一样，这简直太恐怖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谁，只能说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事情都没注意。”
    “你和她隔三差五就要见一面吧？”
    “不是给猫打针驱虫，就是讨论论文写法，偶尔还因为辩论赛碰个头，竟然在律所兼职都能碰到你！”
    说到这里，周思凝像是借着酒意，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把郁积心中许久的愤懑通通发泄出来。
    她不禁气极反笑，瞪着吕锦程继续说道。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刻意呢？”
    “当然，这些也都没那么重要。”
    “让我怀疑的是她的反应。”
    周思凝坐直了身子，双臂交叉，腰肩挺出一个自然弧度。
    “你知道吗，她特别不喜欢听我提起你，每次说起你的时候，她要么扯开话题，要么敷衍了事，好像都没什么耐心。”
    “以前我还觉得，她可能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现在想想，根本就是我自己脑子拎不清！”
    “你注意到，吃饭时候她的那些表情没有？”
    吕锦程停顿一下，迎着女孩探询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你说让她有点情商，她那个脸色一下就挂不住了！”
    “你还说小别胜新婚，晚上你要和我一起过夜，这话一出口，感觉她马上就不开心了。”
    周思凝小嘴一抿，语气中竟然多了几分兴奋。
    “她还让我矜持一点，好像有点急了。”
    “反正我觉得，她就是喜欢你。”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你怎么看？”
    一通占据立场和道德制高点的输出过后，吕锦程只觉得口干舌燥。
    “那个，我觉得你想多了吧”
    “怎么有人会喜欢闺蜜的男朋友啊？”
    男人转了转脖颈，试图通过小动作来缓解尴尬。
    “而且我又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天天骂我渣男来着。”
    “没关系啊。”
    周思凝像是猜中了男人的反应，笑意盈盈地扭过身子，双臂再次环了上来。
    “她喜不喜欢你，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老公~”
    “最关键的难道不是你的态度吗？”
    “.”
    吕锦程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你以后离她远点好不好？”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周思凝的卫衣圆领刚好敞开，一抹雪白晃得人心神摇摆。
    这一刻的周思凝，明眸皓齿，吐气如兰，实在是美到令人窒息。
    女孩再次贴近，轻语呢喃，整个人依偎在男人怀里。
    “可能有的时候啊，你是看在我的份上，还在和她来往，没有划清界限。”
    “我都理解的。”
    “从今天起，你答应我，不和她单独见面，好不好？”
    她拉着吕锦程的胳膊，让他牢牢抱紧自己。
    “有些事情，我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啊，只是需要一点点安全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