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赫连玉拉着长左映月彩云上街。
临出门,卓六手里攥着两朵花,溜达过来。
“殿下!”卓六见赫连玉,忙快奔几步,上前见礼,“殿下,我家主子今日事务繁忙,没办法陪您去逛金陵。主子吩咐,殿下今日所有花销,由主子包揽。”
说罢,卓六递出手中的几张银票,递给映月。
“四哥要和师尊一起查恩科舞弊的案子?”赫连玉问。
“是,殿下。”卓六简单解释一番,“主子查到了普弘文与贾显的勾当,想顺着这条线继续查,若是能查出些东西最好。”
“他俩还能有关系……”赫连玉轻叹,“没有其他事,你就回去吧。”
“卓六告退。”
卓六离开后,赫连玉看向长左。
“你不用帮师尊查案吗?兵部左侍郎大人。”
长左双臂环胸,不知什么时候,嘴里叼了一根草茎,斜倚在墙上盯着赫连玉:“公子责我鲁莽,不准我插手。”
“你做了什么?”赫连玉拉上长左,边走边问,回头捎带上映月彩云,“快跟上,我们去尝尝金陵的秦淮八绝十六道小吃!”
长左疑惑,扭头吐掉草茎,背上长剑的红剑穗与他乌发交织一瞬:“揍了一个舞弊之人,只砸了两拳,公子就赶我离开。”
“没事,你最多进不去衙门大牢。”赫连玉学着长左,双臂环胸,“跟我去逛金陵也不错。”
找上官耘的话,有长左帮忙,应该会顺当些,毕竟他会武功。
赫连玉如此想着,看长左的目光愈亮,直盯得长左后背发凉,没忍住向旁边挪一步。
金陵长街上,颇负风雅之名的莫愁酒楼中,入了欢门,两边廊中坐着不少用餐的客人。
跑堂的过来招呼:“几位公子小姐吃点什么?我们这儿有鱼兜子、桐皮熟脍面、煎鱼饭、石肚羹、入炉羊;糕点有锦鲤戏莲、茉莉小豆凉糕、花茶酪、芍药酥、翠玉豆糕、牛乳糕、花样水晶卷!您几位来些什么?”
跑堂的有一口流利的报菜名本领,说的是通语,南北两方的客人都能听懂。
“有菜单吗?”
赫连玉只记得了一个“花样水晶卷”,其余的,全都嗡嗡飞在耳朵边,进不去。
“小姐往您那边看,木板子上写着这些菜名。”跑堂的一指,向赫连玉几人介绍。
赫连玉几人入座,点几道菜与糕点,吩咐跑堂的尽快上。
“一会儿我们去游湖!”赫连玉畅想格外美好。
长左:“五禽戏。”
赫连玉兴致立马退散,哀怨地扒拉长左袖口:“你真是会扫兴。”
“嗯。”
赫连玉:“……”
“大爷听…听曲子吗?”
“不听不听!”
“公、公子听曲子吗?”
期期艾艾声的苍老声响起,惹人心酸。
赫连玉闻声转向入口处,一个衣着寒酸蓝色短衣的老妇人,正抱着二胡,一桌一桌询问,举止小心翼翼,但无一例外,尽是拒绝。
映月心下怜悯,低声问:“主子可要听一曲?”
赫连玉点点头,映月便福身过去喊抱二胡的老妇人。
“婆婆,我家小姐请您过去奏一曲呢。”映月扶住老妇人,“婆婆怎么称呼?”
“老妪姓楚。”
“楚婆婆这边请,我家小姐正无聊,您就出现,何尝不是缘分!”
老妇人跟着映月站到桌前,冲赫连玉拘谨笑笑:“小姐想听什么?老妪我给您拉一曲。”
“二泉映月吧。”赫连玉指了把旁边的椅子,“您坐那边就行。”
“你还懂二胡?”长左惊奇,仿佛第一次认识赫连玉。
赫连玉朝长左挥挥手,让他低下头,小声得意:“人嘛,总得会背几个知名的东西,万一哪天就装到了呢!”
长左:“……”
真给她装到了!
今晚回去就背两……一页书!
老婆婆拉二胡的技艺怎样,赫连玉不清楚,但是莫愁酒楼的菜如何,她知道。
“长左哥哥,你喜欢吃肉,这碟肉都给你吃!”
“映月太瘦了,快多吃点。”
“彩云也是,多吃点!”
“我不饿,吃点糕点就行。”赫连玉忙活一通,将糕点碟子拉拢到自个儿面前,“你们三个吃呀,不用客气,我请客!”
三人:“……”
可见这菜是极其不合她胃口。
二胡声停下,老妇人缓慢起身,抱着二胡走到赫连玉身前,哑着嗓子:“小姐可还要再听一曲?今宵如何?”
赫连玉放下手中的糕点,不拘地拍拍手,“不了,多少钱?”
“小姐看着给吧。”老妇人低下头,浑浊的眼睛陡然通红,“老妪我儿子不孝,子孙又随他们老爹,只留我这一人在金陵……”
赫连玉手伸到长左腰间,抽出两粒碎银子,递向老妇人。
老妇人泪如泉涌,“我那小儿子刚死不久,只留下我那生病的孙子——”
“一百两。”赫连玉抽出一张银票,递给老妇人,“给孩子看病。”
映月与彩云对视一眼,低声咬耳朵嘟囔着什么。
长左趁着几人不注意,顺了两块赫连玉面前的糕点。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老妇人忙感谢,泪水缓缓止住。
赫连玉挥挥手,正准备安心啃糕点时,一个略眼熟的年轻姑娘腿脚略不便地跑来,像是受了什么伤。
“您怎么又出来骗人?”年轻姑娘扶住老妇人,皱着细眉教训老妇人,“您怎么就不让绿妩省心呢?”
楚绿妩。
赫连玉想起那日贾显骂楚绿妩的事,不禁将目光放到绿妩身上。
绿妩从老妇人手上抠出银票,双手奉还赫连玉,一脸歉意:“小姐见笑了,这是我家婆婆,老人家前半生遭了许多劫难,如今总是做些要不得的事。她是不是骗您说孙子生了病?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前段日子不懂事,与小人私……她才胡言乱语。”
老妇人抱着二胡,气鼓鼓往外走,绿妩焦急喊了两声,也不见她停。
“没有人生病就是好事。”赫连玉没收银票,“你快去追婆婆吧,这银子是婆婆拉二胡挣得,给她吧。”
绿妩忙躬身道谢,一瘸一拐追了上去,从她身后更能看出她腿脚不便,衬得二人更加可怜。
莫愁酒楼外。
绿妩扶住老妇人,接过她手中的二胡,“老夫人,您身体怎样?前边那几桌客人太过分了!不如绿妩教训——”
“不必。本就不是为他们而来,何须在意那几个小子。暗示已经留下,若是昭阳不蠢,定能听出。”方才的沧桑的老妇人陡然直起腰,面上更是肃穆大气,“就算昭阳蠢笨,她身边的几人,也该觉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