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是高晏迎娶沈嫣的大喜日子。
不过,喜的唯有高晏,其母亲林氏则一脸的不高兴。
为何林氏不高兴?
很简单,林氏和高晏的名声一块发臭了,高晏又是迎娶不值钱的庶女,他的婚礼,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没一个乐意来的。
——截止到昨夜,林氏已经收到确切消息,靖王、端王、南郡王夫妇……一系列人,全都找各种借口,推脱不来!
林氏能高兴就怪了!
“夫人,宾客们陆陆续续开始登门了。”
花嬷嬷急匆匆从大门口奔回上房,提醒林氏,作为当家主母该和国公爷一块去大门口迎接宾客了。
可林氏显然没那个心情。
“花二十万两娶个低贱庶女当世子夫人,这样丢人的事,还去迎什么宾客?”
林氏恼火地坐在圈椅里,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花嬷嬷一脸为难道:“夫人,您不去,会不会显得咱们国公府……太过失礼啊?”
林氏闻言,正犹豫时,一个小厮匆匆奔来,递上一封信,道:“夫人,方才太子殿下差人送来的。”
林氏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脸色稍稍好转些。
但接过信来,拆开一看……
呵,林氏的脸更冷了!
——只见太子殿下竟与端王、靖王等一众权贵一样,写信来说,今日恰好是北郡王乔迁之喜,两者撞了,他来不了。
“瞧瞧,但凡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没一个乐意来的!便是太子殿下这样的嫡亲侄子,也不屑来!”
林氏气哼哼地说完,便交代花嬷嬷:“得,让章总管带上几个管事的,站在大门口迎宾便成。”
从新娘子来说,只是迎娶一个庶女,用不着给面子。
从宾客来讲,景德帝和高皇后绝对不屑来,太子殿下、端王、靖王等权贵,虽然给他们一一下了帖子,但无一例外全遭拒了。
剩下的,只是一些近亲和交好的朝臣而已。
换言之,那些所谓的宾客,都是些身份地位比自家低的,她这个国公夫人在不在场都无所谓!
岂料,正在这时,一个门房婆子气喘吁吁跑了来:“夫、夫人,镇边王和镇边王妃驾到,马车都驶进巷子里了,您快、快出去迎接啊!”
“老夫人和国公爷已经赶过去了,就等您了……”
林氏:???
谁给傅玉舒和木邵衡下帖子的?
怎会不请自来呢?
正一脸疑惑时,却见傅玉筝一身妃色长裙款步走来,大丫鬟给她斜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傅玉筝抬脚迈进堂屋,笑道:
“母亲,姐姐和姐夫是我特意邀请来的。”
“今日好歹也是世子爷大婚,听闻,一个大人物都请不到,实在太过寒碜!”
“所以,儿媳就帮了一把,临时给姐姐和姐夫去了一封家书,请求他们出场来镇场子。”
林氏听了这话,险些气个半死!
明摆着,傅玉筝就是故意来奚落和埋汰他们母子的!
诶,说对了,就是故意的!
傅玉筝翘起嘴角笑道:“好了,儿媳赶紧去大门口了,母亲……随意。”
随意?
听见这两个字就窝火,林氏她敢随意吗?
镇边王木邵衡是什么人?连景德帝都得敬七分的人!
她林氏敢摆谱?
显然不敢啊!
所以,林氏心头再气恼,也不得不和傅玉筝一道前去大门口迎接。
傅玉筝先走几步,已经去了前头。
林氏只得奔走几步,赶上她,然后冷声斥道:“走后面去,还有没有点规矩?”
傅玉筝翻了个白眼。
“成,看在母亲心情不佳的份上,儿媳让你一步。”
说罢,傅玉筝放缓脚步,走在了林氏斜后方。
上房距离大门口最近,不一会,一行人就抵达了大门口。高老夫人、镇国公和二房、三房的人早早就候在那了。
一大家子人准备迎候镇边王夫妇。
很快,一辆豪华大马车缓缓驶来,马车两侧行走着二三十名婢女,还跟随着五六十名侍卫。
豪华大马车缓缓停下时,侍卫长快步越过一众侍卫,弯腰跪趴在马车边。
一身绛红色王爷冕服的木邵衡,踩着侍卫长的后背下地,随后,又笑着搀扶傅玉舒下来。
似乎怕妻子跌倒,木邵衡不仅一只手托着傅玉舒的手,另一只手还轻轻搂着傅玉舒的腰肢。
傅玉舒下地的那一刹那,还木邵衡一个甜甜的微笑。
随后,夫妻俩面朝大门方向站立,他俩身上的绛红色衣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夫妻俩贵气非凡,又神采飞扬!
傅玉筝见这一世的姐姐如此光彩耀人,又备受姐夫疼爱,心底忍不住为姐姐高兴。
话说,木邵衡和傅玉舒一落地,镇国公就带着一大家子人跪在地上行礼:“恭迎镇边王和镇边王妃。”
“免礼。本王和王妃受邀前来观礼,镇国公不必如此多礼。”木邵衡牵着傅玉舒的小手上前,温和地笑道。
见自家子孙见过礼后,一直站着没行礼的高老夫人这才上前,笑呵呵地与镇边王夫妇寒暄。
寒暄了几句,高老夫人便请镇边王夫妇往里面走。
还没跨进大门呢,就见高镍身穿紫色锦袍,从里头眉飞色舞地阔步走了出来,他张开双臂大笑着喊一声:
“大哥。”
木邵衡的心腹小厮:???
呃,说实话,就没见过如此放浪形骸的人,见到他们王爷居然张开双臂要抱抱,这是……哪个国家的见面礼?
委实没见过!
却见木邵衡丝毫不介意高镍的没规矩,笑着回他一句“二弟”,还大步上前,也张开双臂给了高镍一个熊抱。
两人热情地抱过后……
只见高镍直接用手勾住木邵衡脖子,豪迈地大笑道:“大哥初次来我府上,走,我带你去我院子里坐坐!”
“好啊!”木邵衡笑着回应。
就这样,高镍放荡不羁地勾住木邵衡脖子,两兄弟亲密地跨进了大门。
他俩步子很大,不一会就将一众人等……全部甩下了!
高老夫人见了,先是一怔,随后眼底漾出喜色,自家孙子能与木邵衡如此交好,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镇国公与高老夫人一样,先是诧异,随后嘴角也是一笑。
傅玉筝则一脸的淡定,自从高镍和木邵衡义结金兰后,两人的关系就一日比一日铁,私下里经常聚一块喝酒谈心。
至于勾肩搭背,早不是一两回了,说是一百回都说少了,见怪不怪。
这群人里,唯有林氏见了,心头愈发憋闷!
——若当初自家儿子不犯蠢,迎娶了傅玉筝,如今与木邵衡就是连襟了!
——与木邵衡如此亲密的,就不是高镍,而是自家儿子了!
哪像现在,沦落到娶个庶女,成亲都请不来贵宾捧场!
越想越气,林氏都恨不得掐死那个蠢儿子!
~
话说,高镍带着木邵衡前往临风院后,傅玉筝则朝傅玉舒眨了眨眼,故意拉着傅玉舒和蝶衣去上房小坐。
因着镇边王妃和小郡主来了,那些贵妇们纷纷涌进正堂作陪。
林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也得在场陪着。
一群女人坐下,就开始闲聊。
没聊一会,傅玉筝话题一拐,就聊到了聘礼上。
一听这个,林氏面上的笑意就发僵。
直到傅玉筝又将话题拐到了嫁妆上:
“咱们世子爷光下聘就下了二十万两,想来沈家姑娘嫁过来时……嫁妆应该也很丰厚吧。”
傅玉舒笑道:“那是自然,人情来往都是对等的,哪有聘礼丰厚,嫁妆却稀少的。”
一个贵妇附和道:“镇边王妃所言甚是,正是这个理呢。”
傅玉筝又朝蝶衣笑道:“郡主认为,聘礼二十万两,嫁妆该给多少才合理?”
蝶衣是个为人大方的,她毫不犹豫地笑道:“怎么也得带回来……十万两吧。”
听到“十万两”这个数目,林氏心头总算好受了点。
虽然十万两只是二十万两的一半,但总比二十万两全部打水漂好啊!
几乎刹那间,林氏心头就打定了主意,沈嫣的嫁妆一进门,她就立马让小厮锁进自己的私库去,决不给沈嫣留下自用!
思及此,林氏面上的笑容总算又自然了起来,还主动与傅玉舒和蝶衣搭腔说了好一会子话。
一屋子人正其乐融融时,门房婆子跑来报喜:“夫人,新娘子来了,花轿已经拐进了巷子里!”
闻言,林氏礼貌地询问傅玉舒,满脸堆笑道:“镇边王妃,可有兴致去外头观礼?”
见主人家邀请,傅玉舒当然不会拒绝,笑道:“正有此意。”
林氏连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镇边王妃,这边请。”
其实啊,林氏这般做是有私心的,只要镇边王妃亲自去外头观礼,这群贵妇铁定也会跟着出去观礼。
如此一来,便有一大群人亲眼见证沈嫣带回的嫁妆有多丰厚!
足足十万两啊,十里红妆啊!
那绝对是挑担子的小厮一个接一个,排成红色长龙啊!
这样一来,嘲笑儿子下聘二十万两的那些臭嘴,也能从此歇一歇了!
思及此,林氏突然觉得,今日不愧是大喜的日子,还是有点……喜气的嘛!
傅玉筝瞥了一眼林氏双眸里燃起的希望,旋即偏过头去,用帕子捂嘴偷笑。
“怎么了?”傅玉舒余光瞥见了,好奇地小声问。
傅玉筝连忙敛住笑,挽住姐姐胳膊,附耳道:“等会,姐姐就知道了。”
半刻钟后,一行人在林氏的陪同下,走出大门外观礼。
说是观礼,可这群贵妇压根不在意那个庶出新娘,全都迫不及待想看沈嫣到底带回多少嫁妆。
于是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别家成亲,观礼的人群都是盯着新娘子看。
——而高晏成亲,大家却看都不看一眼新娘,直接越过正在跨火盆的新娘子,一个个全跑到花轿后面,去看到底跟着多少个挑嫁妆的小厮!
“一、二、三、四、五……”
有人特意数出声来。
可数着数着,就惊叫道:
“怎么回事,怎么才‘三十三个’小厮?”
“难道嫁妆只有六十六抬吗?”
“不能吧?”
按照大周国婚俗,嫡女出嫁八十八抬,庶女出嫁六十六抬。
这沈嫣是庶女,出嫁只六十六抬是符合婚俗的。
可问题是,高晏下聘了二十万两啊,沈嫣就只带回六十六抬嫁妆?
这也太过稀少了!
林氏的脸一下子僵了。
傅玉筝见状,假意笑道:“母亲别着急,物品和物品之间的价值……有天壤之别呢,兴许这六十六抬嫁妆里,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是有这个可能的。”傅玉舒点头附和。
“应该是吧。”蝶衣也善良,点头道。
眼下,林氏一颗心悬着,也只能这般期待了。
嫁妆一抬进大门口,林氏连高堂都没兴趣坐,直接追着嫁妆来到了院子里,当即勒令小厮一一打开箱笼。
前十个箱笼打开了,里头只装着稀疏平常的物件,虽说并非便宜货,质量也算上乘,但也没昂贵到哪去。
又打开十个箱笼。
再打开十个箱笼。
再打开……
直到打开最后一个箱笼,林氏的心彻底崩了!
傅玉筝则有意计算了一下,走到前来送聘礼的宣德侯府管家面前,笑着问道:
“若本夫人没计算错的话,这六十六抬嫁妆,大概价值……五千两银子?”
宣德侯府官家笑道:“不止。光这些物什确实价值五千两,但我们侯府还陪嫁了几座庄子和几间铺子呢。”
“哦?是吗?拿来地契我瞧瞧。”傅玉筝伸手要道。
宣德侯府管家笑眯眯地递了上来。
傅玉筝接过来,瞅了瞅,便笑了:“这几座庄子都很贫瘠啊,这几间铺子……也不是旺铺,都是犄角旮旯里的小铺子。”
“加上庄子和铺子,嫁妆的总价值大概是……一万两吧。”
才区区一万两?
天呐,成个亲,就赔出去了十九万两?
林氏听到这个数目,气得双眼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哎,母亲,母亲,您快醒醒,还没坐高堂,还没接受新婚夫妇的跪拜呢!”傅玉筝双手捧着林氏的面庞,晃个不停。
表面上在晃,实则傅玉筝的手指上沾了蒙汗药,让林氏……越睡越沉。
最后,彻底与高堂绝缘,抬去床上躺着呼呼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