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冬在须家待到了第二天下午才离开,乘坐公交车回家。
准确地来说,她在北京是没有家的,她现在要去母亲的员工宿舍,今晚和她在一张单人床上挤一晚,明天下午她就可以回学校宿舍了。
高曼冬的母亲在一家高档酒店做保洁,和其他同事挤在一栋老旧居民楼里,两室一厅的格局,两个房间和客厅都各放了两张铁架单人床。
今天上晚班的高妈妈正在收拾准备出门,看见女儿的第一眼便横了一眼,露出大片瘆人的眼白:“有本事赖在同学家不回来,就那么不愿意见我。狗还不嫌家贫,你比狗都不如。”
高曼冬从前对她说待在学校宿舍,可她要了宿管阿姨的电话,轻而易举地就拆穿了高曼冬的谎言。
“妈妈~”高曼冬嗲声叫着蹭过去,“人家爸妈都是大学教授,我这不是免费得了学习辅导嘛,省了多少钱啊!”
“你骗我也就算了,别把自己骗了。我可是你妈,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话是这么说,但高妈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自己争点气,也不枉我为你吃了这么多苦,和你爸离婚也要带你来城市读书。你不出人头地,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自己。”
高曼冬笑着都应下了。
房间里另一张单人床上没有铺床上用品,而是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之前睡在这张床上的一个阿姨辞职搬走了,她今晚可以不用和母亲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上班要来不及了,高妈妈让她自己做晚饭自己铺床,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高曼冬立刻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她把那张床收拾了出来,却没有做晚饭的打算,比起面对油腻脏污、地板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厨房,高曼冬更愿意饿上一顿。
过了半小时,终于收拾好了,高曼冬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点开手机qq挨个骚扰朋友们,从这间逼仄破败的房子里短暂抽离。
但她很快收到了流量告急的短信提醒,高曼冬叹息一声,收起了手机。
手里握着这支手机,高曼冬难免想起不久前混着眼泪与难堪的屈辱场景。
中考毕业的暑假,她在老乡的小餐馆里端了两个多月的盘子,拿到的工资在一开始,她就和母亲说好要买手机,当时母亲答应得好好的,可临到买手机那天又变了卦,要收走她拿到的钱,留着作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并威胁道:“如果不把钱给我,你别想上高中,我一分钱都不会出的,有本事找你那个重男轻女的爹和奶奶!”
高曼冬执意买了手机,她无法想象到了高中没有手机,会怎样被同学歧视,那轻蔑嘲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要如何自处。
毫无意外的,她被打骂了半个月。直到高中开学,高妈妈也没有给她学费生活费的意思。
高曼冬又一次服软,跪下哭求认错,高妈妈打开房间大门,让其他室友一起围观她狼狈的模样,许久之后才带着胜利的微笑,施恩般的给了她钱。
事后,高妈妈将这件事当做自己“教育”的成功案例,四处宣扬给同事朋友们听。
夜深了,高曼冬接到妈妈的电话,让她把一包家乡特产送到酒店,她答应了要给一位同事,因为她突然回来,让她出门的时候把这件事忘记了。
明明是自己记性差,非要把借口怪在她身上;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明天上班时再带去,可偏偏要她送一趟。
一来彰显自己的权力和教育的成功,对女儿有着不可撼动的权威性;二来向同事炫耀她有个多听话的女儿;三来还能让高曼冬看看自己上班时的模样,说上一些“看看,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辛苦”之类的话。
高曼冬当然能想到她的目的,她不愿意去,但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她还没有拿到,她必须“听话”。
拿着那红蓝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还散发着酱味的特产,高曼冬去了酒店,她在花坛边,路灯都照耀不到的角落里,看到了离开酒店的季书朗。
难怪,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季书朗的长相本就帅气俊朗,一身白色西装将他衬得跟童话电影里的王子一般。
王子身边的自然是公主,季疏缈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挽着朗哥的左臂,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台阶。她今天搭配礼服的鞋有跟,这酒店门口的台阶有瓷砖还没扶手,集齐了所有的buff。
一辆商务车早已经等在了台阶下,季振华和季时谦、秦蕴早已上了车,就等兄妹俩。季书朗扶着妹妹上车,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护在了她的头顶上,避免她撞到车门。
季书朗坐上车,长舒一口气,没什么坐像地瘫在座椅里:“终于结束了。”
话音未落,他伸手扯散了脖子上的领结,这玩意儿勒得人难受。
累归累,今晚上的收获颇丰。秦蕴今晚认识的富太太们,家资颇丰,做各种生意的都有,以后总能用得上。季时谦和好几家公司老总达成了初步购买建材的合作意向,后面再接触跟进就简单多了。
季振华今晚认识了一位布料厂的老板,他们今后开服装厂,总是能用的上的,便把名片给了季疏缈:“你们兄妹俩自己去接触吧,我接下来肯定没空。”
秦蓉即将生产,季振华这几天落一根针在地上的动静,对他来说都跟打雷一样,晚上更是一有动静就惊醒了。这一晚上,更是一直在和秦蓉发短信联系。
季疏缈笑眯眯地接过名片:“好的。”
季书朗今晚的收获也不错,今晚在场的互联网大厂的高管不少,他跟着学了许多东西,一直小打小闹的桐花里,或许可以好好规划一下了。
突兀的电话铃声在车厢里响起,季振华一看来电显示,第一时间接起,声音都在抖:“妈,怎么了?”
“蓉蓉羊水破了,马上要生了,你们到哪了?”姥姥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着谢翠岚拿上生产用的包裹。
还好,生产的东西都是一早准备好的,拿上就能走。
姥爷在打电话叫司机,还好家里有司机,今晚他们带走了一个,还有杨东林在。
秦蓉坐在沙发上,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细汗,在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保持体力,有生季疏缈的经验在,她知道离真的生出宝宝还早。
“我们快到家了!”季振华连忙道。
听到丈夫的声音,一直努力维持镇定的秦蓉当即掉下眼泪来:“老公!”
“我在我在!我马上就到家了!”
原本坐在后排的季振华急得全身冒汗,他是一点也坐不住了,抬脚走到了前面,门上的把手,准备一停车就冲出去。
秦蓉:“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
季振华一路安抚着秦蓉,两边人在单元楼下装上,季振华毫不犹豫地下车上了另一辆,姥爷被赶到这辆车上来了。
一家人又急匆匆地往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