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春儿面无表情的看了赵三郎许久,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的话,淡声说,“三郎,家里的柴火够用,不用劈了。”
赵三郎没回话,起身抱着柴火往灶房里一丢。
“哗啦”几声,柴火重重的砸在地上。
“今年山里的菌菇……”屋内杨氏的话音一顿。
她身侧的赵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朝外边使了个眼色,杨氏侧头看去,只瞧见了赵三郎的背影。
蓉宝几个还坐在灶火前呢,福婶没忍住说了句,“哎呦,哪有这么做事的,砸到人了怎么办。”
连春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这是对她不满,还是对三婶四婶不满。
赵氏冷笑一声,“当了一年的学徒,也没多少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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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头拍着桌子,“十五六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许氏看了看公爹,又看了看脸色发黑的丈夫,随即瞄了眼沉着脸的儿子,感觉大事不妙。
她机智的往角落里缩了缩,免得自己被怒火波及。
赵老头擦了烟枪,吞吐好几口,还是压不住心口蹭蹭直冒的火,“你奶奶合眼的时候还在为你这个畜生打算!她走了还没一年,坟上的土都还是新的,你就哭爹喊娘的要回家!窑里苦……外头干活的人哪个不苦?
你以为去外边给人家当学徒那么容易呢?不是外头没人了,求着你过去!是你四叔找人送礼,费了牛鼻子劲才把你塞进去。那窑里的老师傅是出了名的好手,你要能学出来,将来子孙空着手都能在外立身,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怎么?你赵新是个活祖宗?一点苦都吃不得?你爹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要养你到死?”
看着跪在地上的赵三郎,赵老头连拍了好几下桌子,“屁大点本事,就会窝里横!你也算是个男人?!你出去打听打听,你赵新在外边是个什么名声!有说你一句好话的吗?你也别给你叔婶哥嫂摆脸色了,她们想不想认不认你这个侄子弟弟还两说。真不想姓赵,去村里找个合眼的,明日磕了头,给别家当儿子去。省得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把你叫祖宗!”
赵三郎跪在地上,半晌没作声。
赵老二粗黑的眉毛挤在一起,起身在他身上狠踢几脚,“哑巴了?你爷问你呢?”
赵三郎缩成一团哭了起来,依旧不吭声。
赵老二猛得拿起一旁的凳子,显然是动了真火。
赵二郎吓的额上冒了冷汗,立即上前拦着,“爹。”
赵老头拔高声音,“没几天就过年了,把人打的半死不活的躺家里有什么用?让亲戚看笑话呢?账先记着,节后一并算。”
他扶着桌子起身,烟杆在桌上敲了敲,“老二,二郎,来我屋里说话。”
等几尊大佛都出了屋子,许氏才敢出声,“三郎啊,你也是个傻子,嘴上叫一句多大点事,又不会少块肉。二郎媳妇看着老实,其实心最黑了,总在你爹面前告状。你没事得罪他干嘛?”
赵三郎咬着牙,要不是这是亲娘,他就一拳头上去了,哪见过这样当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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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春儿冤枉,他可从来没有告过黑状,实在是心里的那口气下不去,晚上没忍住跟赵二郎念叨白天的事,越说越觉得心肝疼。
又不是傻子,谁能看不出赵三郎脸上的怨气,但家里没谁欠他的。
“因着赌钱的事,本来就不好说亲,如今更是连数都没有,亲戚路上传出去,还什么做人?”
赵二郎心里也烦,“我去找了不少媒人,也不看家底样貌,只要人品正,性子厉害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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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天资绝艳者,也有坚韧不拔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陈留书是旷野里的一颗草种,风驰雨骤、飞沙走石都不曾击垮他,他孤单的走在这世间,一路眠霜卧雪,只为见阳日春台。
赵六郎见陈留书,如林燕会孤木。
世间有天资绝艳者,也有坚韧不拔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李叔夜眸中薄雾沉沉,似笃定,似祈求般道:“下辈子见吧,老天爷作弄了我们,总得给点补偿。”
沈蝉心道,给补偿的不是老天爷,而是系统爹啊。
“你看的这样清醒,活的舒坦吗?”
李叔夜诚实道:“人若愚昧一生,那就太可悲了。”
“如果你不喜欢这些事,我可以压住李秉昌,我们当个小富商,等世道安稳——”
沈蝉笑了好几下,“算了吧,我想看看李家能走到哪一步。”
“景元朝还是挺大的,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到处走一遍。”
“好。”沈蝉慢慢趴到桌子上,她把玩着手里的玉珠,看着它滚来滚去。
幽暗的烛火里,李叔夜看不到她的脸,但胸口就像是被泪水烫穿了一样,又疼又空,他笨拙的哄道:“别怕我,沈蝉,不准怕我。”
沈蝉抬眸看着他,“终于知道男女主为什么只能有一个了,因为真的很精彩。”
有算计,有欺骗,有试探。
“所以你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骗我死心塌地,助你成就霸业的那一天。
李叔夜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但声音却轻的不能再轻,“新城的槐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沈蝉手里的珠子越滚越快,“你在谈判桌上也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吗?”
她突然觉得继续呆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难以喘息。
……
沈蝉骑着富贵绕着玉柱山跑了好几圈,在李叔夜靠近的时候猛的一勒缰绳,她从马上坠下,没有多疼,就像小时候在地上打滚一样。
脖颈边是细密的小草和土腥味,她张开双手,能看到的只有天和云。
男人的帅总是在很多奇奇怪怪的点上,李叔夜翻身下面,想碰她又不敢碰,“你想死吗,沈蝉?”
放手脖颈上的手凉的像玉石一样,
“你不觉得站在你面前的沈蝉是真的,因为在你心里,这只会一场梦。”她继续问道:“为什么?”
沈蝉压了压额头的碎发,“起风了。”
这场卷着沙砾的狂风,把两人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她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李叔夜,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