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晴空一步步往后退去,心知这个叫小白的,实力深不见底,脾气诡谲难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冲着狐狸来的?有这狐妖挡他一挡,自己还有机会逃。
我应该走的,不走,落在这恶魔的手里,怕比死还难过。
我应该走的……
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可脚下逐渐停步,生根一般扎住了,视线盯在狐妖毛乎乎的身躯,迟疑难断。
它能打得过对手么?
它怕是连对面那人有多恐怖,都不清楚吧?
……傻乎乎的。
这么蠢的妖,怎么长到这么大块头的?
白十九一边盯着眼前的威胁,一面分神留意身后动静,听见她脚步声停顿,心中着急,偏不能出声,也不敢将视线从这俊俏的青年身上移开。
面对这个人,它其实一直有种奇怪的,一种令它毛发炸开的感觉,可是它说不好,怎么会这样的。
忽听蓝晓白道:“赖姑娘,别走了,我来是请你出手救人的。”
静了片刻,赖晴空道:“救谁?”
蓝晓白道:“蓝晓星。”
赖晴空冷笑一声,道:“你总该知道,打伤他的人是谁吧?”
蓝晓白笑道:“自然。”
赖晴空道:“蓝晓星这种人渣,不如就此死掉,救了又怎样,叫他去害其他人么!”
蓝晓白叹了口气,道:“听这话,你是不肯出手喽?”
赖晴空淡淡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死也不会救那种人。”
蓝晓白抬手,竖起食指,轻轻一晃:“姑娘,话不要说得太满么,咱们可以讲讲条件的。”
他笑眯眯地道:“你给他疗伤,作为酬谢,我帮你杀掉这只狐狸——它一直缠着你,是不是?”
狐狸倏然僵住,耳朵一动不动的竖着,不敢回头看她。
赖晴空扫了眼那僵得棒槌似的大尾巴,不知怎么,心里一软,嘴上恶声恶气地道:“谁说我要它死?我养着玩儿的,我乐意,不用你管。”
那尾巴又变得柔软一些了,它忍了又忍,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忽听蓝晓白叹道:“女人呐,真是一种奇怪的存在。”说到这里,突然动手,身形一展,人缩步抢到狐狸颌下,一拳挥出。
没想到,狐狸一摆头,击空了。
“咦?”
这狐狸竟然学精了,面上仿佛走神,实际一直提防他呢。
一声尖锐的兽吼响彻洞窟,刺耳欲聋。
人影跟巨兽霎时缠斗在一处,一方锯齿獠牙,一方出手如刀。
赖晴空转身就跑!
她已发现,自己留下也没用,反而耽误妖兽动作,还可能拖后腿。
白十九发觉她离得远了,心下一松,嘶吼一声,全力厮杀搏命,却越打越惊,生出诡异的熟悉感。
蓝晓白躲开猛兽巨口,往后跃去,微微喘息,双手一金一白——后配的手,毕竟不如原装那么得用,令他的秘技施展起来阻滞甚多。
不过——他舔了舔嘴唇,越发兴奋,有难度才有趣味,不是么?
“你表现得比上次勇猛呢,怎么,这次的女人你更喜欢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缓步靠近,手徐徐变换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他的手本来细腻更胜女子,现在,连血管也看不见了,十指指尖染了胭脂似的,逐渐变红。
红艳欲滴。
血色正从指尖向手掌蔓延,洞窟中忽涌起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这种类似千百吨臭鱼烂虾死尸发酵的味道,令嗅觉灵敏的妖兽顿感晕眩,几不能呼吸。
气味是从那双红色的手散发出来的。
白十九却没看那双手,焦黄的兽瞳凝住蓝晓白的脸,洞中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蓝晓白瞅着它,噗嗤一笑:“你肯说话啦?不装哑巴了?”
白十九道:“什么叫‘这次的女人我更喜欢’?”
蓝晓白偏头看它,微笑道:“你不是妖么,白长了狗鼻子,大家老熟人,还闻不出来?”
其实,他上次截杀白十九和庞娟的行动中,用秘技掩去自身气息,直如一个死人般,没留下丝毫痕迹——要说有,那也只好从战斗方式中寻得一丝熟悉感。
“十九啊,你知不知道,在船上,我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杀掉你?”
他竖起两根手指:“至少二百二十次。”轻笑一声,摇摇头道:“你的警惕性太弱了。”
狐狸眼珠微颤。
气味虽然对不上号,可是,刚才交手的感觉,令他忆起前不久的噩梦。
那张带着面具的脸,背后原来是这样子的。
“原来……是你。”
蓝晓白本来很兴奋,很期待它的反应,听见语气如此平淡,不禁显得有些失望,道:“你见到我,不激动么?”
狐妖道:“激动极了。”
蓝晓白笑了:“那你有没有想我?”
狐妖道:“想极了,不仅想,我还很怕。”
蓝晓白道:“你怕我?真的?”
狐妖白十九道:“我怕你死太早!”倏然脚下一蹬,挟山崩之势扑出!
这洞窟的大小对人来说很宽敞,对妖兽的体格而言,就不那么方便了。
它不仅要进攻,更得防备,别给蓝晓白那双恶臭惊人的“血爪”掏上。
虽然地形不利,它身形之灵巧,也远超蓝晓白的意料。
这样庞大的身躯,却丝毫不显笨重,行动如风,应变如电,蓝晓白全力施展,本期百十合内将它制住,不料反给兽爪一撩到腰际,连衣服带肉皮,撕下一块。
他疾往后跃,拉开距离,低头一看,从肋下至腰间,有一道深约三分,皮肉翻卷,隐约可见模糊筋血。
瞧见伤痕那一刻,剧痛直冲大脑,一霎时,蓝晓白脸上血色褪尽,面如白垩。
可是他居然在笑。
因为——他将目光从伤口移开,看向自己指尖——那抹深红的色泽熔化了一般,滴落在地。
可他是人,又不是蜡烛,当然是不会熔化的,指尖淌的,只能是别人的血。
狐妖踉跄一下,勉强站稳,它原本给戚红药砍伤的前肢,还没有好利索,此刻再次撕裂,伤口流出的血隐隐发蓝,显见有毒。
白十九又一次闻到腐臭味——这回距离更近,是从它肩头发出的。
它伤口周遭的肉,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烂掉。
蓝晓白看着它,放声大笑:“来啊,来啊!看你能不能在烂光之前杀掉我!”陡地笑声一收,耸耸肩,冷淡地道:“你完了。真无聊。”
一想到待会儿的情形,他就忍不住皱眉,喃喃道:“这么大一滩烂肉,可怪恶心的。”
他想了想,道:“要不你跑吧,跑起来,就不那么痛了。”
妖狐竟然真的转身就跑。
它一头钻入黑洞中,疾奔,竖直的耳朵,在听着身后那死神般的脚步声。
白十九鼻息里依旧盈满臭味,这味道就像是恐惧本身,令人想要呕吐。
不过,恐惧不仅跟臭味一样叫人想吐,还有另一个共同点:当它们到达一个顶点,维持一段时间后,人就麻木了。
白十九的恐惧感,从来就不是针对身后那人——它害怕的是战败的后果。
上一次,它没能保住庞娟和宋晏。
这一回,轮到赖姑娘被盯上。
它跑着跑着,见前方左侧现出个洞窟,陡地冲入进去。
蓝晓白眼看着它动作,心下一笑,喃道:“你既然选好坟墓了,我就在此了结了你罢。”
他放缓脚步,缀在后头,想象它痛苦的样子,笑道:“你知不知道,给我这手指甲戳到一点江水,一盏茶功夫,整条江里都没有活物的。”
他的声音在狭长黑暗的洞穴内传开,幽灵般空洞摄人。
一步踏入洞窟,蓝晓白突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