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忐忑与猜忌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青冥那一句好似化解尴尬,却让气氛更加尴尬了。肖言琅想转身去榻上歇息,又担心青冥仍会走,更难再做出搂抱的动作。
    沉寂的氛围之下,肖言琅也顿然醒觉,方才,乃至刚回酒家起,为何就一门心思想着要留青冥同宿房内。他此刻毫无半点旁的心机,只想要青冥搭起银线如从前一般同宿。
    意义呢。
    正当他踌躇,不解自己之时,青冥忽然飞射银丝,搭墙栓梁,而后翻身躺了上去了。
    肖言琅仿是得了台阶从尴尬的高台走下来,也沉默地走榻边,宽解外衫,躺了上去。
    然后,青冥空指弹灭了烛火。
    如他所愿了,肖言琅想。但意义呢。他们之间已不再是“救命恩人”,不是亲王与随行枭卫,即使仿佛回到最初的模样,他们之间也无法云淡风轻。
    肖言琅翻了个身,床褥摩挲出声响,片刻又陷入寂静。而后他又用力翻了个身,在他制造的这些响动之后,一切又归于无声。
    “璟澈。”叫出来的声音很小,有些颤抖。
    无人回应。
    隔了一会,他又稍稍抬高声音叫,“青冥。”
    一样没有回应。
    他猛地坐起,床榻被他激烈的动作弄出呯的一声。呯声渐落之际,也传来青冥平静的声音,“殿下有何吩咐?”
    青冥这些反应一如既往,一直以来他便是这样的脾性。但如今肖言琅却觉得青冥冷漠,十分冷漠,叫他左右都不舒坦。
    肖言琅没好气地说,“叫你怎么不答?”
    青冥反问他,“何事?”
    肖言琅更来气,更觉得委屈,“你装着这一副冷漠样子做什么?”
    “不曾。”
    “狡辩。”
    青冥索性又不说话了。
    屋内重归寂静冷清,只剩肖言琅在昏暗里单方面对峙。为何是单方面对峙,肖言琅能想到青冥的躺在银丝上的模样,闲适安静旁若无人。唯他自己愤愤气难消,在暗夜里盯着床尾幔帐。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青冥舒展伸长搭在银丝上,修长交叠的双腿,他盯着床尾幔帐,好似能透过幔帐瞪到青冥,让那人感受到自己的气愤。
    瞪眼盯了好一会,仅能看到长腿的银丝上的人纹丝不动,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肖言琅只能听到自己吭哧的呼吸声。
    蓦地,肖言琅抓起枕头下床,朝着青冥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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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言琅此刻俨然是个自认受了委屈,胡闹撒泼的小孩儿,暗夜与青冥一同剥去了他永乐亲王的外衣,拔掉他的城府与心机。
    听起来很不像话,但的确是他这个年长九岁的人想要玩具又别别扭扭不愿直白开口和伸手。
    枕头不出意外地被青冥稳稳伸手接下,银丝不过轻微晃了晃,青冥像粘在上面似的稳当。
    “枕头给我!”肖言琅气极又窘迫,索性不管不顾。
    青冥这才从银丝上翻身下来,拿着肖言琅砸来的翠色金绣方形高枕头走过来,递到肖言琅面前。
    肖言琅当然不会接。
    青冥一声不吭地将枕头放回床头,然后转身朝向肖言琅。这情形竟真有几分像为长者看着年幼的家伙,看你还要怎么胡闹。
    要怎么样,还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肖言琅自己也说不明白了。他颓然泄气,在床边坐下。这样沉寂的局面随便谁说一句话就能打破。
    青冥总是沉默,但连肖言琅也无言以对,方才他一而再再而三所做的一切,在这样的无言以对里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他们之间像有一道无形的深坳,或许此刻他们各处心思不尽相同,却共同筑成这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难得地,青冥先说,“殿下安寝。”
    说罢要走,却被肖言琅一把抓住垂在身侧的手。
    像从前每一次被触碰,青冥本能地躲闪,本能地想要抽离,但在感受到肖言琅执拗地用力后,在即将抽离时又卸下力气,任由肖言琅抓着。
    青冥长身玉立,在床边,隔断了透过窗棱倾泄而入洒向肖言琅的月光,只留下一抹深黝的阴影覆在肖言琅身上。
    而肖言琅就躲在这样的阴影里,将平生从未示人的脆弱在这片阴影里第一次展开。
    “你别唤我殿下,行吗?”
    青冥没有回答。
    肖言琅轻扯了扯青冥的手。
    青冥“嗯”了一声,而后又只剩下灼人的安静。
    过了一会,又是青冥先说,“时辰不早了。”
    这一次轮到肖言琅“嗯”一声,便再无声响。直到青冥在床边坐下。
    肖言琅愣了一下,抬眼去看青冥。他能看到青冥的侧脸,还有仍蒙着浅浅灰白的左眼。
    青冥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端坐在床边。好似这已是最大的妥协——肖言琅松开青冥的手躺回榻上,他面朝里,却是惊醒地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青冥纹丝不动地笔挺地端坐床边,肖言琅时不时回头看。忽然,青冥问,“我和他长得像吗?”
    肖言琅的心脏突地一跳。
    青冥又说,“和我兄长。”
    突地一跳之后,是剧烈的绞痛让肖言琅一瞬间窒息,他仓促回,“不像。”
    说得声小又含糊,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肖言琅不确定青冥是否听清,在那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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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肖言琅醒来时,青冥已不在房中。肖言琅在榻上呆坐了一会,而后是回想自己昨夜有没有梦魇。似乎昨夜在沉默里不知不觉睡着后,一夜无梦睡到此时天色熹微。
    “来人。”
    门外早有侍从候着,闻声便一人入内伺候永乐王晨起,另一人匆匆去后院取水取物,伺候永乐王洗漱。
    奉茶侍见前院来人便知殿下醒了,该奉早茶了,后厨也开始预备早膳。
    方裴进来房间,遣了伺候更衣的下人离开,亲自替永乐王更衣。他原本习惯了肖言琅睁睛闭眼总要问一句青冥,见肖言琅一时半刻没问,加这之前陈府纵火一事,心中不安,便献聪明主动禀报说,“冥卫五更两点左右便起了,后去了西院。”
    夏时五更两点,原在京都时,皇城宫墙南门鼓楼上会击第一响晨鼓。苍龙魁内会随之击响魁鼓。
    肖言琅没说什么,方裴小心看了看肖言琅的神情,又说,“冥卫已同曜怜二卫在西院用过早膳,三人一同出去过一趟,半个时辰左右归来,现下仍在西院未归。”
    听闻此,肖言琅终于说话,“出去做甚?”
    “好似只是去了趟早市。”
    肖言琅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这三人出行,竟只是去逛一趟早市?
    方裴不明所以,便答,“买了小食,还给冥卫买了新的发带。”
    肖言琅愣了一下,随后不以为然说,“他们怎会不知你在跟踪。”
    “禀殿下,奴才并未跟踪,是西院下人在三卫闲聊时听到的,彼时怜卫正给冥卫换发带,桌上小食也是下人奉茶时所见。”
    肖言琅没再说话。奉茶敲门进来,放好早茶,瞧着房内氛围,没敢问出“殿下是否现在用膳”的话,便匆匆退下。
    或许他不该猜忌,但本性难移,肖言琅始终不信,这三卫一同出行,仅仅是去逛了一圈早市。他更觉得是怜带着青冥出去,或许青冥又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于是,当肖言琅用过早膳,青冥回来东院,肖言琅便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不晚归就早出,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
    青冥似是用他那看不太清楚的眼睛,看了一眼肖言琅,然后将手里的小食袋放在石桌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青冥没有留在东院,肖言琅看着石桌上的小食,最终还是选择打开来看看。
    油纸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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