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眼毕竟是灵智初开,没什么同理心,对于世间万物的理解都只是懵懵懂懂。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如何在女人走后泄愤,极尽羞辱,又眼睁睁的看着传闻中人世间至真至美的夫妻情谊如何被践踏成齑粉,甚至于比仇人更甚。
有时候它觉得,人真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存在,善恶两面仿佛水火不容,却又能那般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同一人的身上。
虽然这个男人身上,她没看到善的一面,可是从他口中来说,似乎是那个女人一直霸占着妻子的位置,让男人无法再娶,而她也拒绝同房拒绝再生孩子,哪怕是经历了如此非人的折磨,这似乎是恶吧……
邪眼心里,隐隐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
因为,它觉得玄衣女人不会出错,如果这个女人所作所为真的是恶,她又为什么会破例允许那几个本不该再投胎转世的小灵获得转生的权利呢?
揣着满腹疑惑,它几乎是麻木的看着这个女人死后尸体如何受人凌辱,如何衣不蔽体的被抛入乱葬岗。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下场算是极为凄惨的吧。
“这算是恶有恶报吗?”
邪眼终于没忍住,看向沉默着站在身后的玄衣女人。
不知为何,奈河桥上没有风,她却隐约看见女人的长发无风自动,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
“呵,算,也不算。”
它看过去时,玄衣女人已经恢复了平静,方才那种隐而不发的怒气似乎只是它的错觉。
“她这一生,已经还完了所有的债,来生,她可以和她的孩子们,活在一个盛世。”
“盛世?”
邪眼被她口中的盛世所吸引。
“什么叫做盛世,如今的这个世界,还不叫盛世吗?”
说着,玄衣女人唇角意味不明的一勾。
“很快,这里会被战火席卷,死伤无数,但破而后立,曙光就在黑暗之后。”
她说的话总是很高深,是邪眼听不懂的程度。
不过眼下,它只关心那家母女的未来。
“你不是说地府有地府的规矩吗,那你为什么要破例让那几个小灵转世?”
它说着,期待的看着女人脸上露出或是羞赧,或是恼羞成怒的表情,这是它的恶趣味,它觉得那些自己不曾拥有的情绪出现在其他人的身上很有意思。
尤其是,玄衣女人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溢于表面的情绪。
“我何时说过给她们破例?”
“那,方才无常大哥说她们可以转世?”
邪眼不懂,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地府的规矩它是懂的。
“小灵怨气极大,一般要么懵懂无知,要么因果不够年幼早夭,要在地府呆够了时日去净了身上的因果才能获得重新转世的机会,一般要么百年,长则千年都有,但她们几个分明才人间的十数载,难不成她们天赋异禀?”
“呵,哪来的天赋异禀。”
玄衣女人一拂袖,血河中的场景消失不见,重新归于平静。
“她们能转世,便是因为这血河。”
“血河?”
它这才惊觉,她最初想看的,就是血河究竟是怎么变红的。
怎么从清澈的河水,一步步被鲜血染红,直到染红了彼岸纯洁的白花,直到把地府变成如今炼狱般的场景。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女人死后要烧纸牛为她们喝净血河中的水才能转世。”
她说着,向前走去,邪眼下意识的跟上,听她清冷的嗓音。
“她们要纸牛饮净的,不是生来带有的罪孽,是前世的怨气,是这河中千万年来积攒至今的怨气。”
“无数女婴惨死,她们虽灵力微弱灵体崩溃,但积少成多。”
“人世间的罪孽,染红了这条河,她们惨死的怨气也经久不散,哪怕是投胎转世,哪怕这一生幸福美满,前世的罪孽,或是旁人的怨气,都不愿让她轻易过河。”
“无法过河,便无法转生。”
邪眼露出震惊之色。
“所以,其实是那些死去的女婴,在阻止她们过河?为什么。”
邪眼口中仿佛有无数个为什么,这是每一个灵智初开的灵都会经历的阶段,她没带过这个阶段的小灵,但也算是见多了世间百态,于是按耐着性子,无奈道:
“你可以理解为无法往生的执念,她们要重新修炼百年才能重新聚灵,再重新修炼千年化作真实的灵体。”
“也有些,会在聚灵的过程中失败,化作一片虚无。”
邪眼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
“所以她们是在报复……报复这些,得到了她们得不到的人生的女孩?”
“报复这个词,并不准确。”
玄衣女人顿住脚步,看着面前影影绰绰排着长队前行的虚幻黑影,露出怅然之色。
“她们已经被打散了灵智,说是报复,不如说是执念。”
她们不想让她转生,不想让她过河,不想让她经历她们所经历过的一切。
眼界太浅,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这样,都对女人如此苛刻,殊不知那些人,早已经的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什么?”
邪眼没想到,女人所谓的‘罪孽’,竟然只是这样一个近乎于无理的执念?
这个结果,让人啼笑皆非,却更多都是苦楚。
毕竟这些小灵,修炼百年才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次转世的机会,因果就是这样,越累积就会越多,可是一旦连累积的机会都没有,眼界就会变得狭隘。
不能怪她们,毕竟她们也只有一次机会看看这个世界,甚至没来得及睁眼便命丧黄泉。
莫名的,邪眼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她说不上来,表情却不自觉地落寞了下来。
它抬起头,玄衣女子却忽然笑了。
“怎么,为她们难过?”
“难过?什么是难过。”
邪眼发出这样的疑问,眼前的场景却一片扭曲变幻,最后竟渐渐地,化作面前的孩童模样,那是稚嫩的阮灵儿,正双手掐诀,看着它的眼中似有悲悯。
“你守护了阮家多年,确实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你,这是在为阮家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