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鼓着他单薄的衬衫和握在掌间的,猎猎作响。
体温一点点流失。
情绪和声音似乎也一同冷却。
又不是冰冷的,像秋季的雨落在脸上、身上,叫人冷静、沉静,却叫人无法逃脱,不得不暂时放下其他情绪,困在其中。
紧盯着他的清眸凝缩,盛南伊打了个寒颤。
心中有些什么在蠢蠢欲动,像忽然长了翅膀就要破笼而出。
双手抓在栏杆上,掌心的热度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连同那些想法也一起被冻住了,她的口吻像寒铁般冰冷生硬:“逃避?我又有什么可以逃避的呢?
傅承屹,你难道认为,每每见你就迫不及待离开,是因为我怕抑制不住对你的感情吗?我把你归为程锦灏的同党,只是单纯为了摆脱你,让你知难而退吗?不跟你合作,只是因为我们的私人关系吗?”
“不然呢?”他理所当然地靠近,一手撑住西装给她挡着风。
黑色西装挡住了夜幕下的黑色海水,她的眸里也是一片漆黑。
她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暖,那份冰冷更是来得理所当然:“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厌恶?”
喉咙不由地紧了一紧,傅承屹凝眸看向她的唇,小巧的、饱满的、却从不饶人的,耳朵里顷刻间就盛满了冰冷的字眼:“郑重考虑过也依然克服不了的厌恶。”
手臂被风吹动,西装抖动得更厉害了。
“我承认,我当年近乎盲目地爱着你,你却毁了我在乎的一切,爱情、亲情,我的家庭、我的人生,葬送了我几乎所有的快乐和幸福。
我哭着喊着求你的时候你不留,我等着盼着的时候你不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站起来了,在我什么都不需要的时候,你却出现了。恬不知耻地说你喜欢我,说你想帮我,说你想给我幸福给我快乐,请问,你配吗?
你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我却不行。
明明给你伤害的人不是我,受伤最严重的却是我。
明明我给出更好的选择,你却选择了叫我最难堪的。
傅承屹,我已经放手了,在心灰意冷之后。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过于自信还是过分理所当然。你凭什么觉得现在的我会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凭什么觉得盛世国际愿意和望安集团合作?
是黄毛丫头们花痴流口水的绝美神颜?是追随者们赞不绝口的卓尔不群的气度?是望安集团不停跌下来的市值和影响力?还是你过度的高看了的你对我的热情和感情?
是我盛世国际不行了必须靠你扶持才能幸免于难?是我这些年没遇到过比你热情比你帅气比你有魅力比你愿意倾尽所有的男人?还是这些年我吃得苦受的罪都不作数了?”
起初,盛南伊还有些激动,身体和嗓音都在风中微微发颤。
可这些话又像是埋藏在血液里早已与她融为一体的,就那么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她也渐渐平复下来,说到最后,她可以说已经十分冷静了,清眸如水地盯着他,眸色一片安然、淡漠,那股子寒气和戾气全都不见了。
傅承屹喑哑着嗓音:“我……”
张了张嘴,他不知如何回应。
她让他哑口无言。
尽管她的问题,她的回答,他在这难熬的两年里问过自己无数次了,也回答过无数次了,可直面她时,那些烂熟于胸的话全都不作数了。
她再一次叫他感到陌生,感到胆怯。
面对他吃瘪的表情,盛南伊觉得好笑,也当真就笑了起来:“我记得以前告诉过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情,与我没什么干系。这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要各个回应?”
傅承屹又一次做了努力:“我和他们不一样……”
“你当然比不过他们。至少他们没有没有给我带来实质性伤害。如果说他们的起始分数是零,那么你傅承屹就是负无穷!”
傅承屹黯淡下来的黑瞳看着她,像是两个无尽黑洞。
他试图看穿她,从她的表情从她的神色从她的眸光中,找寻哪怕一点点她说谎的证据。
他失败了,纵然心不甘情不愿。
盛南伊也在回盯着他,清冷目光不着一丝温度,嘴角挑起了讥诮的弧度:“傅先生,我现在想要安静一会儿了。如果你听不懂我的言下之意,那么我也不介意对你说个‘滚’字……”
四目交对几秒后,他自嘲地笑了下。
这大概不是头一次在心狠方面他败下阵来,只是,落败的对象并无二人。
在那副瘦弱而倔强的肩头上,不轻不重地落下男人的西装外套,他风一般地迈着大步回到了船舱。
海域上独有的腥咸味道并未吹散男人的雄厚气息,像绳索一样紧紧束缚着她。
盛南伊又打了个寒颤,心都跟着惊了下。
下一秒,她抖抖肩头,外套滑落在地上,黑黑的一摊,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她看了一眼,似乎并无留恋,又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连他的人,她都早就舍弃了,何况区区一件外套呢?
“你的心饶是石头做的,也该焐热了。”
一道悦耳得有些尖锐甚至于刺耳的声音响起。
盛南伊一扭头就看见披着一条白色流苏围巾,施施然走出来的章然,步伐优雅,身材曼妙,气质超然出群。
只是,在白色船身的映衬下,章然仿佛也映上了几分清冷的意味,那浅浅的笑容也刻薄了几分。
面色平静,眸色安然,盛南伊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又冷冷地回眸,重新注视起渐渐远离的灯塔。
那抹微光还在闪烁,照亮了无数人,也宽慰了无数人。
“你许诺过我可以喜欢他的,可你食言了。”
章然走到她一侧,半眯着眸眺望远处。
“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情,不是他的。同样,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不是我的。”盛南伊面无表情地道。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章然。
或说,她不喜欢这种看起来毫无心机、优雅大度、可以对着任何人都展露笑意和善意的女人。
她想,章然应该从来不会像她那么恣意盎然、肆无忌惮地表露情绪、表达心意。